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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完了桑雅医生,有必要说一说“外科整形”这门比较特别的医学,因为那和故事以后的发展,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整形外科,也有人称之为整容外科,但设在正式的医院之中,自然不是“单眼皮变双” 那样简单,它通过精密的外科手术,来改变一个人天生中或是由于意外而造成的身体各部分的可怕变形,尤其是脸部的变形。 整形外科在世界各地设备精良的医院中,都已经成为十分重要的一个部门,精巧复杂的外科手术,几乎能使一个人的面貌得到彻底的改变。 桑雅到任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成绩斐然,一个面部被火烧伤了大半的病人,在移植了他自己股际的皮肤,出院之际甚至觉得比他未烧伤之前更加好看。 骚动声自整容外科部传来,原振侠自然格外关心一点,但就在他想跨出电梯去看个究竟之际,一个少女自那个方向疾奔而来,像是一阵旋风一样,扑进了电梯。 她来势太仇,碰撞了原振侠一下,原振侠被那少女碰撞了一下之际,手自然而然就离开了“开关”掣,电梯门迅速合上,开始向下落去。 这时,电梯是就只有原振侠、阿财和那冲进来的少女三个人了。 原振侠和阿财两人,当然立即去看那少女,一看之下,两人都不禁怔了一怔,阿财更不由自主,“咳”的一声,吞了一大口口小。 那少女正在急速地喘着气,她看来身体相当高,肌肤凝白细致,她整个头部包裹着白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乌漆的眼球正乱转,显得她的心中十分之慌乱。 既然完全看不到的脸面,怎么断定她是一个少女呢?这就是说这少女的另一特殊的情形了,她穿着一条时下浒的紧身牛仔裤,腿长腰细,看来十分迷人,甚至可以使人感到紧身裤之下的肌肤,是如何地富于弹性,一种只有妙龄少女才有的弹性。 而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碎花白底的衬衫,衬衫的下摆,胡乱地打了一个结,衬衫的所有纽扣,没有一颗是扣上的,而她又在急速地喘气,衬衫之内,并没有胸围,看上去是什么情形,自然可想而知。 这也是令阿财一看之下,为什么不由自主大口吞起口水的原因。 电梯之中,忽然之间多了一个这样奇特的少女,阿财情不自禁,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那少女的胸脯看着。原振侠看了一眼之后,也不禁暗叫了一声:好美! 他并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这样动人美丽的胸脯,自然也百看不厌,但是他可以肯定,那少女一定有着重大的困难,需要人帮助,刚才,曾经听到过少女的叫声,是不是她发出来的呢? 原振侠定过神来,正想发问时,电梯已到达底层,停了下来,门一打开,那少女就向外直扑了出去,也不理会自己的胸脯是不是赤裸,阿财紧跟着,追了出去。 原振侠不知道阿财追出去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想叫住那少女,因为他看出这少女处于一种狂乱的精神状态之中,这样的飞奔,极易发生危险,而且,也应该提醒提醒她,至少,得把衬衫的钮扣扣好了再奔。 那少女奔得十分快,一下子就冲出了医院的大堂,碰撞到了好几个人,那些被她碰撞到的人,看到了她这种情形,无不目定口呆。 阿财有点不争气,多半是奔得实在太急了,就在大堂中,“叭哒”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原振侠追了过来,也来不及去扶他,在他身上一跃而过,也扑出了大堂。 可是原振侠还是迟了一步,当他一跃而跃下大堂的五六级石阶之际,那少女已进了一辆停在门外的计程车,原振侠看到计程车司机转过头来看了那少女之后错愕之极的神情。 原振侠呆立着,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自然无法采取进一步的运动。 而就在这时候,医院大堂之中,有不少人也奔了出来,阿财一拐一拐,也走了出来,四面张望,气急败坏地问:“人呢?人呢?” 看到他这种情形,原振侠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阿财是样子十分老实的人,这时也觉得自己的神态太过分了,所以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 而原振侠这时,也看到桑雅急急走了出来,原振侠忙迎了上去:“发生了什么事?” 桑雅双眉紧锁——他平时就喜欢皱眉,这时,眉心简直是打了好几个结一样。 他先是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才说:“一个病人求医——” 他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再说下去,原振侠听得莫名其妙,对一个医生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病人来求医更普通的事呢? 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显然是绝对不普通的! 桑雅仍然皱着眉:“晚饭后我来找你,对你详细说。” 原振侠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雅转身走了回去,原振侠也想走回去,却被阿财一把拉住,原振侠转过头。 阿财道:“刚才那少女……好美!” 原振侠没好气:“她整个头都包着,你怎么知道好美?” 阿财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可以看到的……是那么好看!”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是不是你们后鲁村的男人,看到好看的女人,都这样失魂落魄的?” 阿财人虽然老实,甚至还相当笨,但这时却讲了一句令原振侠无法反驳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全是这样,不是吗?” 原振侠无话可说,只好摆了摆手。 阿财又吞着口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衣衫不整逃出来,是不是有医生想对她——” 原振侠忍不住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说着,不再理会阿财,一摔手,走了进去。 医院之中已经完全回复了平静,但是原振侠感到,类似阿财的怀疑在医院之中蔓延着。 这种怀疑,自然对桑雅医生十分不利。由于桑雅医生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十分稳重之故,所以怀疑远没有到了爆发的程度。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原振侠身上,只怕院长早已下令详细调查了。 事情是上午发生的,到了下午,原振侠没有再见到桑雅医生,但是已经在许多人的耳语之中,知道了些事情的梗概。 那少女进入医院来的时候,有不少人见过她,对她相当留意的人也不少,那是由于她身体十分动人,而整个头脸又用白布包裹的缘故。 她直上二楼整形外科部,要求见桑雅医生,护士告诉她,如果是要求诊的话,就必须先在大堂的挂号处挂号,而她却说自己的情形十分特殊,一定要先见医生。 护士当然不会允许她所请,起了一些小小的冲突,就在这时,桑雅医生恰好走了出来,那少女一下子推开了护士,来到桑雅的身前,向桑雅低声讲了两句话。 桑雅听了之后,现出了一种十分讶异的神色来,皱着眉,打量着那少女。 护士没有听清楚少女说的是什么,只听到桑雅吩咐:“请把下一个病人押后!” 同时,桑雅招手示意两个护士进他诊室去,可是那少女却说了一句话:“我不要再有任何人,不要有任何人!” 桑雅想了一想,竟然同意了那少女的要求! 这是十分不寻常的,当医生和病人之间,存在性别上的差异时,总要有女护士在场的,这几乎已是惯例了。 但这时桑雅竟然同意了那少女“不要再有任何人”这种要求。 所以,当桑雅和那少女一起走进桑雅的诊室,而门又关上之后,几个护士都忍不住叽咕了几句。 在桑雅的诊室之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除了桑雅和那个少女之外,没有人知道,在门外的护士说,先是听到桑雅发出了一下低沉的惊呼声,然后,似乎有一阵急促的谈话声,接着,便是桑雅医生的大声呼喝:“别胡说,别这样,出去!出去!出去!” 其间好像还有一点挣扎,听到了有椅子被推倒的声音,然后,门陡然打开,开门的是桑雅医生,一手指着门外,还在呼喝:“出去!” 护士们纷纷问什么事,那少女发出了一下尖叫(就是原振侠听到的那一下尖叫),她一面叫着,一面向外冲去,一面又骂了一句:“你根本不是医生,连试一下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这句话骂得十分急速,原振侠未曾听清楚。) 接着,她以极高的速度冲向打开着的电梯,她进了电梯之后发生的事,原振侠完全知道。 对桑雅医生十分不利的是,那少女尖叫着奔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几乎是半裸的。 而对桑雅医生有利的是,人人都听到桑雅医生呼喝少女离去,所以就算有什么事发生,主动的一定是那少女,而且被桑雅医生坚决拒绝。 也正由于这个原因,所以一切都只是在耳语的情形下进行,也没有什么人去责问桑雅医生,因为他根本不会做错什么。 一场风波渐渐平复了下来,原振侠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邀请桑雅一起吃晚饭,但等他下了班之后,打电话去一问,桑雅已经在一小时之前离开了医院,原振侠在晚饭后,回到住所,在大门口抬头向上看了一看桑雅的居所单位并没有着灯,表示他还没有回来。 原振侠进了住所之后,休息了一会,就开始阅读新出版的医学杂志——这种杂志,在世界各地,称得上权威性的加起来至少有一百种,若是不经常研究其中主要的几种,就会和医学的进步脱节了。 原振侠一直在等桑雅。 桑雅一直没有来,原振侠每隔半小时打一个电话过去,电话也是一直没有人听。 一直到午夜时分,才有人敲门,门一打开,桑雅走了进来,神态看去极其疲倦。 他一进来,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没有结果。” 原振侠不禁笑了起来:“什么事没有结果?” 桑雅恨恨地一拳打在沙发上的扶手上,虽然原振侠认识他的时候不长,但也绝对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而今日这样的动作,自然可以说明他的心情是如何激动了。 原振侠等着他解释。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过去八小时内,向两个基金会联络过,见过三个医学界的大亨,也和院长商讨过,可是没有结果!” “我在为一个少女筹募一笔数字相当大的医药费!” 原振侠“哦”的一声,他立时想到了那个身段美丽之极、包住了头、自桑雅的诊室中冲出来的那个少女。 原振侠是侠骨柔肠的人,他道:“数字巨大?巨大到什么程度?” 桑雅昂起头来,像是在细细计算着:“如果单在我们的医院进行,估计二十万美元就够了,但是我一个人绝对没有把握,必须联合……七位以上第一流的整形外科医生,那么,费用就会超过一百万美元,也不一定成功。” 原振侠听到这里,大是骇然:“你想募集超过一百万美元,只是为了要替一个少女整容!” 桑雅有点恼怒:“不是整容!不是把她的眼睛变大,鼻子加高,而是替她进行整形外科手术!” 原振侠心中想:那有什么不同,反正是通过外科手术,把一个人由丑陋变成好看就是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不少人都有职业上用语的固执,他就知道有一个堪称“世界上最伟大的登山家”的人,要是谁不小心在他面前说了“爬山”这个词,他就会当场反脸,而坚持非用“登山”或“攀山”不可! 所以原振侠只是道:“何以手术会如此艰巨?那少女的脸部——” 桑雅陡然一挥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然后他自己又长叹了一声才道:“今天,我看到一张恐怖到不能再恐怖、敢说是人类之中最丑陋可怕的脸了,那……那简直…… 唉,我实在无法形容!“ 他说到这里,也觉得骇异,甚至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原振侠看到他这样情形,心中不禁吃惊!如果桑雅说的是那个少女的话,那真是太可惜了。那少女的身段,简直是无懈可击的美丽! 桑雅又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你看过电影‘象人’没有。她比那个象人还要恐怖,我真是无法形容,真是无法形容,如果你见了她,你也会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属于人的脸了!” 原振侠摇头:“不,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人类最可怖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桑雅听得原振侠这话,怔了一怔:“你不信?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少女可怕的脸的缘故……”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少女再可怕,也可以用整形外科手术来改造,是不是?” 桑雅苦笑:“理论上是,但是我也绝无把握。” 原振侠道:“我见过的一张恐怖的脸,却是绝对无法通过整形而使这有所改变进的!” 桑雅想了一想,挥手道:“我设想不出那是什么样子的情景——” 原振侠喃喃道:“你当然设想不出,也不必设想,说说那个少女,她就是今天——” 桑雅道:“是,就是今天那个,她进来的时候,头脸用布包着,她的衣着十分随便,可是即使是那么普通的衣着,也难以掩饰她那美丽的体态,是不是?” 原振侠点头,表示同意。 桑雅医生同意那少女的要求,不要护士在一旁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那少女有着动人的体态,而是由于他是一个整形医生,知道一般来要求整形人的心理,一个人若是长得正常,或是美貌,自然不介意任何人看到他的脸的,但一个人如果长得极难看,或是有什么畸形的脸相的话,这个人就必然有严重的自卑感! 给医生看,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其余人,少给一个看到就比较好,所以桑雅医生才答应了那少女的要求。 桑雅医生才关上,那少女就道:“医生,我的样子,十分……可怕……” 桑雅笑了一下:“我早知道,如果你是一个美女,你来找我干吗?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会丑到那里去。” 桑雅这时,是真心说的,第一、自然是由于那少女的体态优美,第二、那少女露在白布外面的双眼,看来虽然充满了悲观绝望,但还算正常,三来、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动听,这都是一般严重畸形的人所没有的。 那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好,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有那么恐怖的样子,实在没有法子活下去,只要你能帮我,我宁愿做任何事!” 桑雅维持着医生对病人的应有态度,向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把头脸上的白布解开来。 那少女的身子在发抖,双手也在发着抖,但是她对于如何解开缠着的白布,一定十分纯熟,所以还是十迅速地把白布解了开来。 桑雅医生说到这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掩住了脸。 原振侠知道,他曾在诊室中发出过一下惊呼声,那一定是在白布解开之后,他看到了那少女的脸面时所发出来的了,他刚才又说过那少女的脸,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张脸,那该听他形容是如何恐怖了,所以他不出声,等桑雅再说下去。 桑雅终于放下了双手,吁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整形医生,我见过不知多少畸形的脸,可是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可怕的,我实在是无法形容……!” 桑雅又吸了一口气:“或许我从头说起吧!人的面貌,是由三个条件组成的:头骨、肌肉和皮肤。而影响脸貌的最重要的因素,是头骨的形状。看起来,人头骨的形状都是差不多的,但只要有十分细微的差异,就可以决定人是美是丑了。” 原振侠点头:“是,一个鼻子挺耸的人,和一个塌鼻子,头骨的相差,不会超过一公分。” 桑雅道:“明白了这一点,我才能形容那少女。那少女……,她的整个头部,就像是曾被打碎过,然后,又乱七八糟拼凑起来一样!” 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失声道:“那是什么意思?” 桑雅长叹了一声:“在应该是鼻骨之处,根本没有鼻骨,于是,她的鼻子是软垂着的,鼻孔在一团软垂的肉上,可是又不是根本没有鼻骨,鼻骨却到了左颊上,于是她左头颊隆起的,而右颊骨又变了形,所以右颊凹陷着,面上的肌肉,由于头骨的畸形,变得…… 我真是难以形容的恐怖,她没有下唇,上唇又是分裂的,眉毛以上,全是各种不规则的凸起,那双眼睛,在这种恐怖的一张脸上,成了令人心惊肉跳的讽刺!“ 桑雅一口气说到这里,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 原振侠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桑雅的形容不能算是十分详细,但是那少女可怖到了什么程度,倒也可想而知了。 桑雅喘了几口气:“那少女……如果说她的身体是上帝的杰作,那么她的头脸,就十足是魔鬼的杰作!” 原振侠说不出话来。 桑雅道:“我一看到她那么恐怖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她连忙转过身去,又熟练地把白布裹上去。” 那少女在自己脸上裹白布的动作十分熟练,那自然是由于她从小就习惯于这个动作之故,真难想像她的样子如此恐怖,若不是用布把头脸包起来,怎么能够在人前出现。 少女背对着桑雅,声音有点发颤:“医生,我是不是有希望……再能变得和…… 普通人一样?“ 对于这个问题,桑雅医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甚至连问题也没有听清楚,他在一见了那少女之后,一开始是极度的惊骇,接着,就以他出色整形外科医生的本能,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女的脸面如此恐怖,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整个头骨的严重畸形————这是整形医生最感棘手的一点。 头骨畸形,不是不可以纠正,但是畸形到了这一程度,桑雅却连想也不敢想如何才能使她变成至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在那时候,桑雅的思绪混乱之极,而就在这时,那少女已扎好了白布,转过身来。 她接下来的动作,令得桑雅目定口呆!她一面说着:“医生,我肯做任何事,你看——” 当那少女这样说的时候,她动手把她的衬衫的钮扣一下子拉下来,露出无疑是美丽之极的人体! 那少女向前走来,她的身子在颤动:“我知道我身体很好看,只要你能帮我,我可以给你,我……当然还是处女,我可以给你的,只要你能帮我,我可以做一切……” 桑雅医生真的手足无措了,他一面连连摇手,一面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帮你,我无法——” 可是那少女还在继续走近来,桑雅陡然叫了起来——桑雅苦笑:“以后的事,你是知道的了,她在我厉声呼喝之下,转身奔了出去,我当时说我无法给她帮助,并不是说她完全没有希望,老实说,即使她想变成一个丑女,也是一种奢望,但总有办法可以改善一下的,她如今的情形……根本不是人,鬼怪也没有那么恐怖,可是她以为我说不能帮她,唉!” 桑雅的心绪显然十分紊乱,所以他的话,听来也有点不连贯。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少女的头脸畸形,如果那么严重,动起手术来——” 桑雅道:“至少延续三年至五年,估计至少要动一百次以上的大手术,能不能成功,还没有把握!”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摆了摆手。 桑雅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放弃,让她一辈子包裹着头脸过日子?” 原振侠拍着他和肩头:“现实一点,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来。” 桑雅急速地来回走动着:“我之所以立刻去为她筹募需要的费用,是因为我知道…… 从她后来靠近我的时候,我从她眼神之中看到,如果她的情形没有改善的话,她绝活不下去!“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无疑,这个少女的本身是一个极度的悲剧!她有那么美妙的身体,可是却又有严重畸形的头脸!她生活下去是悲剧,活下去,也同样是悲剧! 这种悲剧,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免呢?有一些人,常说爱情是发自内心的,不在乎外形如何,这实在是团着眼睛在说瞎话!那少女的身体至少是美好的,但要是谁看到了她恐怖的脸面之后,还能对她有矢志不移的爱情的话,那不是神话,就是文艺小说中的情节。 原振侠道:“如果单是医药费,我想那不成问题——” 桑雅道:“一有了钱,我就可以开始进行,你说,上那儿去筹这笔钱?” 原振侠想了想,道:“有一个基金会,叫‘蓝青天基金会’的,你听说过没有?” 桑雅摇头:“没有,那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基金会,它为什么肯资助我的整形计划?” 原振侠道:“这个基金会由我的好朋友苏氏兄弟主理,你可以去找其中之一——苏耀西先生,基金会的资金极其充裕,我想他们肯答应的。” 桑雅医生十分高兴:“你真是神通广大,我以为没有希望了!” 原振侠道:“那少女的希望,是在你们这些整形医生的手中!” 桑雅道:“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只要医药费有了着落……” 他说到这里,陡然叫了一声,又道:“糟糕,这少女住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全然不知道,怎样和她联系呢,真是!” 原振侠看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只好道:“明天,你去找苏耀西,他的办公室在本市著名的商业大厦的顶楼——” 桑雅道:“是,我自然听说过苏耀西先生的名字。” 原振侠道:“我设法找人去找那个少女的下落,等会我会找苏耀西,先告诉他有这样一件事。” 桑雅十分高兴,连连搓手:“老实说,这样严重的骨畸形,是对全世界整形外科的一项挑战,我们如果能使她略为恢复正常,那就是人类医药史上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桑雅高高兴兴地离去。原振侠定了定神,拿起电话,摇了一个号码。 像苏耀西这样的大忙人,要找他并不是容易的事,但苏氏兄弟和原振侠交情甚深,他给了原振侠一个特别的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号码,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知道是谁在找他之后,会在最短时间内取得联系。 原振侠在电话接通之后,放下电话等回音,不到五分钟,电话响了,原振侠拿起电话来,他听到了苏耀西的声音:“原,真巧,我刚要找你,有一个人来了,我想你会喜欢见他!” 原振侠问:“谁。” 苏耀西道:“古托。”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古托,他当然记得这个一生充满了传奇的人物!由于上代的罪恶,古托他担负着血咒的偿还,那一度曾令得他要疯狂,但终于在明白了一切真相之后,他在海地的神秘山区,世界上黑巫术最盛行之处和另一个研究巫术的专家马特,一起从事巫术的研究。 原振侠曾被请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研究巫术,但是原振侠没有答应,当他们分手的时候,还约定古托如果对巫术的研究有一定成就,那么就和他联络。 现在古托来到了这文明的都市,是在他巫术上的探索已经有了成就?永远离开了那个神秘的地区呢?还只是暂时的离开? 古托是玄秘不可测的咒语的受害者,令得他痛苦的是黑巫术之中最最怨毒的血咒,是无法消解的,那么,他的大腿上,是不是还会定期出现一个深洞,而鲜血依然自那个深洞中涌出来? 刹那间,原振侠想起了许多事来,他定了定神,才道:“你们在那里?” 苏耀西道:“古托先生才到,我和他在小宝图书馆,我们见面还不超过一分钟,你就有事找我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这是不是有人在施展心灵传送的巫术的结果。”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了古托的声音,听来十分严峻:“别拿巫术当玩笑的题目!” 原振侠忙道:“不会,我当然不会,事实上,我最近又有有关巫术的大发现,亚洲的降头术,内容之丰富复杂,远在南美洲的巫术之上!” 古托道:“我也是辗转知道你有了巫术方面的新经验,所以才来找你的,你快来,我们可以详谈几天几夜!” 虽然时间已过午夜,但原振侠对于这样的邀请是无法抗拒的。 原振侠放下电话,立即出了门,他驾着车,才转出了大路上,就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双手抱着头,头垂得十分低,坐在路边。 凌晨时分爱在路边闲坐的人自然很多,也各有原因,不必深究,原振侠本来也不会留意这个人的,可是车子在转弯的时候,车头灯的灯光跟着扫向路边,恰好在那人的身上,有十分短暂时间的掠过,就在那一刹那,使原振侠看到,那人的头上裹着白布! 如果没有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原振侠就算看到路边有一个人,头上裹着白布,也至多把他当作是印度的锡克族人而已,不会有别的联想。但这时,他心中陡然一动,想起那个少女来。 他立即踏下刹车掣,车子由于急速地停下来,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来,他在等车子完全停稳,就打开车门,向外望去。 他所在位置,离他刚才看见有人抱头坐着的地方,距离大约是一百公尺,可是这时,却看不见有什么人,他忙又倒驶开去,看到刚才有人的地方,是一块大石,而现在,石上显然没有人。 原振侠略呆了一呆,他转动着车子,利用可以射出老远的车头的光芒,向远处照射着,公路两旁相当荒凉,山脚边的野草也很高,若有人藏着,倒也真不容易发现。 可是,就算刚才有人,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呢? 原振侠没有什么发现,他停下车,大声道:“刚才谁在路边?” 问两三声,没有回答。他又等了一会儿,在那短暂的时间中,他想:“会不会是那个少女?一般来说,很少人会头上包上白布的,而刚才又不是眼花,所以他又大声道:”如果你是去找过桑雅医生的那位,请你现身,我们已有很好的方法可以帮你!“那少女曾说,只要桑雅医生肯帮她,什么都肯做,如果刚才那人是她的话,那么听到原振侠这样说,一定会出来的了。 可是原振侠连叫了两遍,仍没有回答,四下极静,那人的行动可能相当快,已经奔出了能听到原振侠的声音的距离之外。 原振侠想起,白天那少女冲出大堂时的速度之快,心中更疑,他决定再找一找,因为错过这个机会,再把那少女找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他下了车,沿着路边走出了几十步,仍然不断叫着,可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想起古托和苏耀西正在等他,到小宝图书馆去还有一段路,所以他决定不等了,他又到了车中,上了车,正当他准备关上车门之际,突然车后传来了一下尖厉的叫声。 那一下叫声,声音是如此之尖厉,而且又在就在车子的后座发出来的,距离这么近,和突然之间有人在耳边尖叫也就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尽管原振侠见惯大阵仗,也被吓得陡然一震,他总算反应快的了,马上转过头去,一转过头去,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刹那之间,他真有全身血脉都为之僵凝的感觉! 就在他极近距离处,有一张鬼脸一样的脸,正对着他,他和那张脸之间,相距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那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那实实在在,不是人的脸,除了一双眼睛有人的感觉之外,任何人看到了这样一张脸,绝不会联想起人,只会联想到鬼怪!他是“鬼怪”居然口吐人言,而且声音也一点不难听:“你们医生都应该去死!” 原振侠实在还没有定过神来,可是他已经急叫道:“小姐——” 那张怪脸陡然向后一缩,那么可怕的头脸,竟然长在一个十分正常健美的身体上,怪脸一缩间,车门打开,她整个人已经向外弹跳了出去。 原振侠此际,绝对肯定这鬼怪一样的脸面,正是那少女所有的,如何肯放过,连忙也翻出车去。 可是等他出了车子,只见那少女在山影间,飞快地向前奔着,速度高得惊人。 原振侠一面向前奔,一面高叫着,可是转眼之间,已失了她的踪影。 肯定了就是那少女,原振侠自然要追到她,可是足足一小时后,满山遍野搜索,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也只好放弃了。 在他又驾车驶向小宝图书馆之际,想起那张恐怖的脸,他仍然不住要打寒噤,那少女曾骂他一句,大概知道他是医生? 原振侠心中一动,会不会少女是等在医生宿舍之外,看到医生出来就施以咒骂?如果这样那倒不难再见到她。 那少女为什么要咒骂医生呢?原振侠想,那自然是她向医生求助而被拒绝,这倒真是冤枉,她不知道桑雅医生为了她的事,在到处奔走。 那少女身手异常敏捷,这证明她有十分强健的身体,而且她的行动,也证明她的思想完全正常,可是她的脸却如此可怕! 一想起那张可怕的脸,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叹了几声。 当他来到小宝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了个样子很怪的人,正从大堂向门外走去。那人身上,衣不称体,而且看出他根本不习惯穿他这时穿着的衣服。 他皮肤棕黑,身形高大还在其次,全身的骨骼都非常粗大,所以他的头和手,看来都大得异于常人,在他粗大的手指上,几乎戴满了戒指,金、银、玉石都有,面目阴森,那么高大的人,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幽灵一样。 原振侠打量了那人两眼,那人却翻着眼,看也不看原振侠,径直向外走去。 跟进来的那个职员,在那人走出大堂之后,在原振侠的身边悄声道:“刚才那人,听说是中美洲的一个大巫师。” 原振侠一听,就知道那一定是古托带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高大的身形,走过他停在门口的车子,还在向前走着。 原振侠来到了苏耀西的办公室,西托站了起来,向他张开双臂,两人相拥了一下,古托道:“快恭喜我!” 原振侠看出他精神奕奕,神情十分高兴,忙问:“喜从何来?” 苏耀西在一旁代答:“他摆脱了血咒!” 原振侠“啊”的一声:“那太好了,可是……不是说血咒是无法消解的吗?” 古托笑了起来:“黑风族的巫师,只会用血咒去咒人峭会消解,但是另有更高明的巫师,都懂得消解,自然经过十分复杂。” 原振侠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出去,就是这个大巫师?”他说着,不经意在向窗外看了一眼。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起来,震动得相当之甚,在刹那间,他一定连脸色都变了,所以令得苏耀西和古托两人也一起向窗外看去。 耀西和古托看到的情景,十分普通,他们不明白原振侠何以这样震惊。 原振侠看到的,自然也是同样的情景,但是他的确感到了震动。 他看到,他车子的行李箱盖打开着,那个大巫师,正和一个人面对站着,那和大巫师站着的人,头脸都裹着白布,身形修长窈窕,正是那个少女! 那少女显然是刚才原振侠在找她的时候,她又潜回到了原振侠的车旁,并且弄开了行李箱,躲进了行李箱之中,这时从行李箱中出来517Ζ,恰好遇上了走出来的大巫师。 好少女躲进行李箱的目的是什么,原振侠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为了进一步捣乱,以发泄心中对医生的怨恨。这个少女的智力,不但正常,而且过人! 古托先问:“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和你一起来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来话长,我迟到,也是为了她。” 原振侠才说到这里,古托陡然发出了“咦”的一下惊呼来。 他们刚才向下看的时候,看到大巫师和那少女像在交谈,这时,看到大巫师把手放在那少女的头上,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石托在惊呼了一声之后,十分急促的道:“奇怪,大巫师在施展巫术了,他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施展巫术?” 原振侠也吓了一跳:“施展什么巫术?” 古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时,看下去,大巫师和那少女已经走进一个阴影之中,看不见他们两个人,可是,这时,看下去,却可以看到一个奇异之极的景象,大巫师按在那少女头顶上的那双手,竟然发出了一种暗红色的光芒,光芒还在闪动着。 在黑暗之中,只看到一双这样发光的手,那情景自然诡异绝伦! 古托发出赞叹声来:“看!看大巫师的手,巫术是通过巫师的精神力量,催动充塞宇宙之间的、普通人无法利用的多种能量,来达到巫师所要达到的目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形,就是证明!大巫师一定在施展十分精妙的巫术,不然,不会有这种异常现象出现!达伊安大巫师真是天下最伟大的巫师!” 原振侠心中的疑惑,自然更甚,因为他是多少知道一点那个少女的来路的,推开窗子来,想去叫那少女,窗子才一推开,就听到了一下霹雳也似的巨喝声,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 人照说是绝对无法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来的,可是那一下巨喝声,却又分明是人发出的来的,相隔好几百公尺,听来尚且如此惊人,若是在他的对面,自然更不得了。 古托又是一片赞叹声:“达伊安巫师对利用周遭的各种能量,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古托的语声之中,看到大巫师自黑暗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步履看来相当沉重、缓慢。 古托又“啊”的一声:“他刚才所施的巫术一定极不简单,看,他多么疲倦!那花了他许多精力,天,别影响我们的计划才好!” 原振侠一直盯着那黑暗处在看着,等那少女再出现,可是那少女却一直没有再出现,想来一定是由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这时,看到大巫师走进了建筑物。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推开,大巫师走了进来,各人向他看去,都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大巫师的面色苍白之极,连嘴唇都是灰白的,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凌乱的头发贴在颊边,双目再也不是原振侠在大堂遇见他时那样闪着奇异的光彩,而是变得像死人一样,甚至了无生气! 看他的样子,和刚才那种虽然怪异但是一望而知是一个非凡的人的那种神气,简直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 古托连忙走过去,想要扶他,但却被他无力地拨起手来拒绝了,他来到一张沙发前,坐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才软弱无力地道:“我……刚才对一个少女,施展了一次巫术。” 古托道:“我们看到了,真是神奇!” 大巫师无力地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苦涩:“虽然我已经尽力,可是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她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我的努力也是白费的。” 原振侠问道:“请问,对那个少女施展了什么样的巫术?” 原振侠已经用尽量最客气的语调,问出这个问题来了,可是大巫师一听,还是狠狠瞪了原振侠一眼,若不是他这时眼中没有什么神采,这一眼可能十分骇人。 古托在一旁忙道:“原,不该向大巫师问这类问题的!” 原振侠碰了一个钉子,心中自然不免有点不快,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大巫师又吁了一口气:“我太疲倦了,我必须有充分的休息!” 古托问:“要休息多久?” 大巫师抬头向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见到十二次月圆。” 十二次月圆,那就是整整一年了! 古托苦笑了一下:“那我原来的计划——” 大巫师疲倦地一挥手:“十二次月圆之后,我是不是能恢复精力,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到时再说吧!” 古托对大巫师十分尊敬,虽然他的神情,看来十分沮丧,但是他还是连声道:“是! 是!“ 大巫师缓缓站了起来:“我回房去休息,我提出明天就回去。” 古托又一叠声地答应着,大巫师昂着头,也不和苏耀西、原振侠打招呼,自顾自走了出去。 古托跟着他走了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摇头道:“大巫师刚才所施的巫术,一定惊天动地,他替我消解血咒之后,也不过休息了两个月圆,而这次,他消耗的精力,竟要十二个月圆才……也不一定能够补得回来!”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刚才碰了钉子,此时自然不便再问,而且看样子,古托也不知道,问了也没有用,他心想,以后有机会见到那少女,再问也不迟。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苏耀西道:“你要不要听大巫师为古托消解血咒的经过,十分有趣。” 古托苦笑:“亏你在那么可怕的事情上,用了‘有趣’这样的形容词。” 苏耀西道:“我说有趣,是因为有一个联想,我相信等你说完之后,原振侠一定也立即会有同样的联想,不是说别的。” 古托吸了一口气:“严格说来,血咒由于是施术人临死之前所下的咒语,巫术的能力特别强,所以,是无法消解的,达伊安大巫师所做的,也不是消解,而是转移,把我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了——” 原振侠吃了一惊,失声道:“转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去?”他这样问的时候,多少有点不以为然。 古托笑了一下:“你再也想不到,大巫师把我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了一棵大树身上。” 原振侠“啊”的一声,立即和苏耀西互望了一眼,他立即明白了苏耀西刚才提到的“有趣的联想”是什么意思了。 古托继续道:“大巫师找到了一棵大树,先对这棵大树作法,然后,把大树的树身砍出一个凹槽,刚好使我那条淌血的腿可以放进去,然后,他再作法,三日三夜之后,我有树和我合为一体之感。作法才完成。”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最奇妙的是,半年之后,大棵被砍出来的部分,形状一如人腿,我还不是太确信血咒已经转移,一直到今年,血咒该发作的时间,又快到了——” 他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点头:“是,几年之前,我们就是在这几天里第一次见面的。” 古托继续道:“大巫师和我,一起到了那棵大树之旁,当时我的心情真是紧张之极,时间到了,我的腿上一点事也没有了,大树那新长出来的部分,却出现了一个洞,树汁象是泉水一样涌出来,我知道大巫师的巫术已经成功,血咒离开了,到了那棵大树的身上!” 古托说到这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能够摆脱那么恐怖的血咒,自然是一件大大值得庆贺的事。 原振侠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古托,例如他是在什么地方发现达伊安大巫师的,他和大巫师原来的计划是什么,等等,他是他却先不问,向着苏耀西道:“耀西,你刚才说到联想,是说这种转移的巫术,和中国的‘祝由’利用法术替病人治病很相似?” 苏耀西点头:“正是!” 古托大感兴趣:“什么是‘祝由’,内容怎样?中国自然是应该有巫术的!” 原振侠解释道:“在中国,一般称巫术为法术,内容丰富之极,‘祝由’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甚至不算是大法术,又叫‘祝由科’。‘祝’字在这里,是和‘咒’字相通的————” 古托虽然在血统上也是中国人,但是他自小在中美洲长大,所以要向他解释中国文字上的问题比较困难,原振侠在使他有了一个概念之后,道:“那是通过使用符咒而施展的法术,历史十分悠久,早在青铜时代,甚至新石器时代,先民治病就使用这种方法,近代还有人会用这法术。” 古托显得兴高采烈,原振侠道:“‘祝由’最擅长的,就是将恶疾转移,被转移的对象,大多数也是大树,例如有人生了恶疮,本没有特效药,所以死亡率十分高,但是‘祝由’通过他们独特的咒语,就可以把毒疮转到树上去。” 古托急追问:“详情怎样?” 原振侠道:“自然是患者霍然而愈,而在树上,会长出一个和恶疮形状相似的树瘤出来。” 古托“啊”的一声:“这情形,和达伊安大巫师的巫术太相似了,一定要设法找几个会‘祝由’法术的人,来切磋研究一下。” 原振侠道:“而且,‘祝由’的理论,也和你研究的心得差不多。” 古托更是大喜若狂:“有这等事?” 原振侠道:“在古籍的记载中,最早提及这种治病方法是《素问》这部医书。《素问》和《云框》两部书,合称《内经》,据说自黄帝时期已传了下来,所以又叫做《黄帝内经》,其中有一篇叫‘移精变气论’,有一句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 古托道:“那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道:“意思就是说,可通过咒语达到目的,而过程是‘移精变气’,那可以解释为,利用人的精神,变成一种能治病的力量,这不是和你对巫术的解释,通过人体的本身能力,去引发充塞于四周的不可知的能量十分相近吗?” 古托听得简直手舞足蹈起来:“真是太奇妙了,简直和我的假想一样,嗯,移精变气,很明显,化为几乎无所不能的能量,或引发无所不能的能量。” 原振侠道:“大抵如此。” 古托道:“我要请世界上所有有本领的巫师来作研究!” 原振侠笑道:“世界各地民族,都或多或少有他们自己的巫术,你哪里研究得那么多!” 古托听了,现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来。 苏耀西道:“他在海地附近买下了一个岛,准备在岛上创立一个巫师研究学院,建筑工程已开始了。” 原振侠不禁咋舌,道:“真是钱多好办事!巫术研究学院,听起来怪得很。” 古托笑了笑:“我带着伊安达大巫师,本来准备周游世界,由大巫师施展巫术的神通,引出许多身怀巫术的人,一起去研究,但忽然今晚发生了这种事,大巫师神力丧失太多,一年之内,施展不出巫术来,这个计划自然只好取消了!”古托说来,神情十分痛惜。 原振侠道:“不过押后一年而已,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位神通广大的达伊安大巫师的?” 古托十分神秘地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原振侠这个问题,原振侠只好跟着笑了一下,他并没有责怪古托的意思,巫师的异能是如此惊世骇俗,他们的生活也自然充满了神秘性! 以他和古托的交情而论,如果古托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的话,那就一定是有着重大的障碍,古托不能说出来之故。 原振侠转了话题:“其实,巫术研究的范围,还可以扩大一些。” 古托十分有兴趣:“你的意思是——” 原振侠道:“既然假设巫术是由于人的精神力量或意志力量所形成的一种现象,那么,一切精神力量的表现,都可以列入研究的范围,这种研究,在很多地方已正式开展,苏联在这方面的研究甚有成果。” 古托听了“啊”的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真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还好你提醒了我。” 苏耀西也道:“是啊,精神力量或是意志力量十分神奇,就有人能凝视一枚硬币,集中意志,而使硬币变得弯曲,而我用机构力量要使硬币变得弯曲的话,至少要用超过五公斤的压力!” 古托十分兴奋:“对!对!,精神力量可以说根本就是巫术的一种,至少,道理是一样的,我曾用最精密的仪器,探测大巫师在施术时,双手所附聚的能力,仪器探测的结果是这种能量大得惊人,而且它所现出来的波形,全然不规则,见所未见,而又复杂无比,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所引发出来的。” 原振侠感慨地道:“所谓人的精神力量,自然是人的脑活动所产生的,人的脑部,究竟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古托向原振侠挑战似地望着:“看来现代医学的发展已到了尽头,要向巫术方面去进一步探索了!” 作为一个医生,原振侠自然不很同意这种说法,可是他却也无法反驳。 所谓“现代医学”,主流自然是西方的医学,西方医学最大的成功,是各种细菌的发现和对各种细菌的抑制,再加上人体解剖学。 可是,人体解剖学就成功地把人脑剖解成几千个独立部分,还是无法明白人脑的活动力量究竟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再精密的解剖,甚至无法在人脑之中找出储存记忆所在,记忆是明明存在着的,可是根本找不出来。 这是事实,莫非真如古托所说,人类研究自己的身体,要改变一下研究方法,从巫术作为开始呢? 古托自然看到原振侠的那种茫然的神情,他笑道:“别失望,如果现代医学满足不了你的求知欲,巫术研究学随时欢迎你来!”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提高了声音:“谢谢” 古托的兴致十分高:“你说的有关降头术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详细知道。” 原振侠知道这一开始,非说到天亮不可,但那也是自己十分感兴趣的事,所以,从“天堂花”开始,原振侠详详细细,把自己的一段经历,向古托说了一遍。 当原振侠说完之后,古托兴奋得双颊泛红,道:“大巫师至少要休息一年,我正好趁这一年时间,去会见降头师,如果他肯授我降头术的奥秘,寻真是太好了!” 原振侠笑了起来:“我把他介绍给你,是不是能得到他的传授,我可不敢保证。不过我想,降头术大师到少可以担任你那间研究院的顾问。” 古托用力挥着手:“我要聘他当降头系的主任,如果他肯公开降头术的奥秘的话,人类到了开始揭开巫术的神秘帷幕的时代了!” 古托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原振侠鼓了几下掌:“那降头术大师有着极高的现代科学知识,我想,你和他见面,一定会十分愉快的!” 苏耀西直到这时,才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天早已亮了,先吃点东西吧!” 世界上,每一秒钟都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发生着,每一件事和每一件事之间,看来是全然没有关连的,然而又有许多事,是一环又一环紧扣着的,或者说,没有这件事发生就不会有另外一些事发生,而另外一些事发生,又可以导致更多事发生,如果不是古托和达伊安大巫师正好来到,那少女也不会和大巫师见面。 在原振侠将要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桑雅医生和那少女的事,他对苏耀西说了这件事。 苏耀西一口答道:“没有问题,请他来办一些手续就可以了。” 在一旁的古托忽然说了一句:“那少女,头部严重畸形,就是昨天晚上大巫师向她施术的那个?” 原振侠点头:“是,她不但躲在那车子的后座,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而且还藏匿在车子的行李箱中,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古托低头想了一回,又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才道:“我想,那位整形医生,可以不必再为那少女操心了。” 原振侠听得讶异之极:“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达伊安大巫师——” 古托陡然一挥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是,大巫师已经向她施了不可思议的巫术!” 原振侠一面笑着,一面摇头:“虽然我确信巫术的力量,但是我也还无法相信不到二十分钟的施术过程,可以替代至少一百次以上的手术,使得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变得正常!” 古托听了,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来:“你对于巫术的力量一无所知,那少女不但会变得正常,而且会变得艳丽无比!” 原振侠想起那少女恐怖的脸,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和“艳丽无比”这样的形容词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低估巫术的力量,而在现在和古托的争论,自然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所以他只是摆了摆手,不肯再说什么。 古托拍了拍他的肩头:“等着看吧!你会再一次体会到巫术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 苏耀西道:“美国有一个默想会,说是集中许多人默想的话,这许多人的愿望,就会得到实现。” 古托道:“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的一种作用——” 他谈到这里,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现出相当严重的神情来,原振侠和苏耀西向古托望过去。 古托道:“大巫师曾说,他虽然向那少女施了术,但是还要她自己做了件事,如果她做不到的话,巫术也起不到作用——” 他一面说,一面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笑了起来:“真要是能使那少女变得正常的话,我愿意尽我力量去医她,就算她不来找我,我也可以把她找出来!” 古托闷哼了一声,神情更是严峻:“你可别胡乱答应,巫术的领域里,有着难以想像的怪异,他的要求,才能对她有利,但对于帮她的人,可能有害!” 原振侠也不禁有点骇然,不由自主挥着自己的脸:“不会是把她鬼怪一样的脸容,转移到帮她的人身上去吧?” 古托的声音之中,并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在内:“谁知道!”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古托又道:“要她做的事,一定不是很容易做,不然,大巫师也不会这样说了!” 原振侠心想,大巫师会不会在玩什么花样,他要那少女做的事,如果根本做不到,那么,他的巫术如果根本没有用,也有推诿的话可说了。 不过原振侠只是这样想,并没有说出来,一来,一说出来古托必然大为不满,二来,昨晚大巫师施术之际,现象的确十分奇特。 尤其是最后的那声大喝,人实在是不能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出来的!但如果古托的假设成立,巫师只是聚集了周围的力量,那又不算什么了。 巨大的声音,随时可以发生,雷声就是一个最浅显的例子。 看看时间,已将近医院的上班时间,原振侠在写了一封信给降头术大巫师后,就告辞离去了。 到了中午,桑雅满面疑惑地来到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他一进来就问:“怎么一回事? 我和苏先生联络过了,他说经费不成问题,可是又说我大可不必费心,他提到了巫术什么的,说你知道详情!“ 原振侠不禁苦笑:“是的,和巫术有点关连,你相信巫术吗?” 桑雅耸了耸肩,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原振侠把大巫师和少女相遇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桑雅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桑雅才道:“就算巫术真的能令这么严重的畸形恢复正常,具有这种超特能力的大巫师,为什么会作出那么大有牺牲,去帮助一个见面才几分钟的少女?” 桑雅所问的问题,原振侠也曾想及达,他道:“有几个可能,或者是大巫师的心地下分好,或者是他想考察自己巫术的能力,也或者是那少女美丽的体态吸引了他,或许他会得到什么好处,我问过他,可是他十分神秘,什么也不肯说!” 桑雅不住地摇头,又叹了一声:“就算进行一百次精密的手术,我也没有把握使她变成正常,巫术,唉,希望通过信心,可以使她的心理正常一些,要是她再来找我的话……” 桑雅的精神有点犹豫,又有点尴尬,来回踱了几步:“我倒想再见到那少女!”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蹊跷,原振侠望向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身体真是美丽,就算是医生,我想你也没再见过那么美丽的人体吧!”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他想起了黄娟,也想起了海棠,那都是他熟悉的美丽人体,然后,他才回答了桑雅的问题:“不见得,世上有的是美女,人体美究竟可以在室什么程度,几乎是没有止境的!” 桑雅有点迷惘,连他的声音听来都是空洞洞的:“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动人的女体,那实在是足以叫人迷恋的美丽。” 原振侠陡然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少女的胴体,当然对异性是一种极度的吸引,也足以引起异性的遐思,阿财一见她,就失魂落魄,可是桑雅这时,语气神情竟然也有深深的入迷,这实在有点难以想像! 他定了定神,才道:“你……是看见过她鬼怪一样的可怕脸部的!” 桑雅长叹了一声:“是,可是她包上了白布,她的双眼看起来还是那么灵动,虽然曾经见过她……那印象很难抹去,不过……不过……不是说……视觉对丑陋是会习惯的吗?” 这时,原振侠不但是吃惊,简直是骇然了!他张口结舌“你……你…… 你……“ 桑雅接了上去:“我爱上她了,我想,如果让我轻拥她美丽的身体一下,我会为她疯狂!” 桑雅说得那么认真,反倒使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我看巫师未必有用,你对她的爱意。 我看至少可以医治她心灵上的创伤!“ “昨天,如果不是在我的办公室中,我不会拒绝她!” 由于桑雅平日给人的印象,一向是十分老成的,所以原振侠才会那么吃惊,但这时,原振侠也不以为然,只是惊诧于人的感情之奇妙,简直没有任何道理可说!“他拍了拍桑雅的肩头:”如果真想再见她,我看要找她也不是难事!“ 桑雅低下头,想了一会,才挥了挥手,走了出去,一副在恋爱中的少年一样!原振侠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摇着头。 他为什么要摇头,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他也见过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面,觉得桑雅竟然会爱上那少女,有点不可思议吧! 由于整个晚上没有睡,原振侠想倒在沙发上打一会瞌睡,可是他才闭上眼睛,就听到敲门声,同时有一个迟疑的声音问:“可以进来吗?” 原振侠听出是阿财的声音,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你一个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他以为阿财又是来提鲁大发的,所以才这样说,谁知道他说了之后,阿财干咳了一两声,接着又是脚步声,阿财走了进来,也没有再说话。 原振侠睁开眼来,看到阿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神情十分古怪,又兴奋又恍惚,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话:“昨天晚上,做了一夜梦。” 原振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你经我好,我昨夜根本没有睡!” 原振侠说的是实话,但阿财听了之后,反应却奇怪之极,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望着原振侠,“啊”的一声,道:“……也和我一样?我开始也睡不着,后来……” 阿财的话,令得原振侠全然莫名其妙,他忍不住问:“什么和你一样?” 阿财的脸,陡然红了起来——虽然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可是阿财的相貌,和鲁大发截然不同,他个子矮小,相貌平凡,而且,脸上老是挤不完的暗疮,那使他看起来,给人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这时他忽然涨红了脸,看来更有点滑稽感。 他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睡不着,也是和我一样……唉,见过了那么美丽的女孩子,真是叫人没法子不做梦!”阿财那几句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是原振侠一听,却陡然坐了进来,也许是他的行动太突然了,令阿财吓了一大跳,脸也更红了。 原振侠望着阿财,阿南的神态为什么那么怪异,他这全明白了! 昨天,在电梯中见了那个少女之后,他也被那少女美丽的身体迷住了。 这一点,原振侠倒正不觉得奇怪——至少不如他刚才听桑雅医生对他说自己简直迷恋那少女那样感到意外,而令他惊讶的是,那少女竟然有这样迷人的力量。 阿财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不知她会不会再到医院来,真想再看看!”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就算她再来,也不会再衣衫不整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阿财摇头:“就算她穿着衣服,也是好看的!”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你见过她的脸?你怎么知道她好看?” 阿财平时有点呆头呆脑,可是固执起来,也很令人生气的,他说:“想起来一定是好看的。” 原振侠真想把真像告诉他,可是继而一想,阿财再见到少女机会很少,何必把他美丽的梦弄碎呢? 原振侠是性情相当浪漫的人,他觉得阿财的生活为人平凡,让他有一个梦幻,点缀一下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忍住了没有说什么。 阿财还在说着:“她为什么用白布把整个脸都包起来呢?” 阿财其实并不太笨,他在自己问了自己一句之后,又立即有了答案:“就算脸上有点破相,那也不要紧的!” 原振侠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得出,阿财的态度十分认真,和桑雅医生一样,两个人所使用的语言虽然不同,可是他们的心态,都表现了对那个少女深深的迷恋。 阿财继续独白:“我要是能够娶到这样的老婆,短命一半,我也愿意!” 原振侠这时,不能再不说话了,他十分严肃地说道:“阿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阿财长叹了一声:“我知道,我在做梦,像我这样的人,那有资格娶这样的老婆,可是让我想想总可以吧。” 这下子轮到原振侠叹气了,阿财自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但是小人物就不能对异性有迷恋吗? 原振侠在叹了一声之后,道:“阿财,你是没有什么希望,想想自然可以,可也别想得太瘾了!” 阿财哭丧着脸:“想瘾了会怎样?会……像大发哥一样……你说过大发……他的灵魂已不在他身上了,就算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原振侠苦笑:“你和他的情形不同,那女孩子……我看也不会喜欢你。” 阿财重复着那句话:“我想想总是可以的!”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他这时并不担心阿财,一半原因是由于阿财实在是一个不受人注意的小人物,一般来说,对这类小人物的关怀,总是比较少的,另一半原因是相信如果阿财见到了那少女的真面目之后,他也肯定会整晚做梦,不过做的是恶梦而已。 原振侠担心的是桑雅,桑雅是见过那少女鬼怪般的脸面的,而他居然开始迷恋,这当然不是出于一个外科整形医生的职业好奇了。 本来,那少女的样子就算难看,只要桑雅自己喜欢,也就不成问题,可是那少女却又和巫术发生了关连,这使得原振侠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什么令得他有这种不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阿财双手搓着,望着原振侠,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原振侠站了起来,阿财叹了一声:“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才好,医院……医院里不知道有没有她的地址?” 原振侠摇头:“据我知道没有……面部有缺陷,想来找桑雅医生,桑雅医生认为没有希望。” 原振侠终究还是把那少女的情形作了一点透露,那是希望阿财不要太小心眼的原故,谁知道阿财一听之下,竟然大喜过望,手舞足蹈起来:“太……太好了,我料到她多少有点破相!” 原振侠一瞪眼:“破相有什么好?” 阿财满脸的喜悦,看来真是发自内心的:“当然好,你想,她要是完全无缺的话,怎么也轮不到我阿财娶她做老婆,是不是?” 原振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斥道:“阿财,你只不过见了她一眼,就想娶她做老婆,男女结婚,是要有爱情的!” 阿财瞪大眼睛:“我是乡下人,乡下说要把女孩子娶来做老婆的意思,就是爱那个女孩子,爱得……不得了的意思。”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你为什么爱她?你对她一无所知!” 阿财眨着眼:“也全是你们这种人说的,爱情是什么脑电波……一刹那之间的作用,又说……一见钟情是自古已有的,为什么要了解,又不是调查户口!”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在阿财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为之语塞,不知如何反驳才好,而阿财居然还在继续发挥:“像大发,他那时,甚至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他看到的根本只是玉宝的灵魂,他就那样爱上了对方——” 他讲到这里,昂起了头挺了挺胸,还“蓬”地一声,在自己的胸口上重重拍了一下,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我们后鲁村的男人,要是看上了什么女人,一定要把她弄来做老婆!” 原振侠只好笑着:“好!好!祝你成功!” 阿财一副好像已经成功的样子,仍然坚持着挺胸突肚的姿势,走了出去,他这时,看来十分滑稽,但原振侠却又笑不出来。 因为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十分无稽的一点:这少女,忽然之间,有两个身份不同、教育背景不同的男人都对她迷恋起来,那是全然出乎常理的,那会不会是巫术已经开始起作用的结果呢?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不禁有点不寒而怵之感! 他匆匆地喝下一杯浓咖啡,提了提神,又开始了日常的繁重工作,等到傍晚日落时分,他离开医院的时候,看到阿财斜倚在一辆小车子之旁,在东张西望,看起来,他这样已等了不知多久了。 原振侠本来想和他打一个招呼,可是一想到他呆等的目的,可能就是想那少女再出现在医院,也就懒得理会他,自驾车回家。 他才一进住所,就听到电话铃不断在响,原振侠进去,拿起电话来,对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明了他就是原振侠之后,道:“苏耀西先生吩咐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他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请等一下。” 原振侠心中怔了一怔,道:“请你接上苏先生,我等着。” 他把电话夹在颊上,伸手扯掉了结了一天的领带,约莫过了三分钟,他就听到了苏耀西的声音,原振侠先问道:“找得我这样火急,有什么事?” 苏耀西并没有立即回答,先保持了一会沉默。 苏耀西这短暂的沉默,使原振侠意识到,事情一定十分特别,不然他不会这样子。 苏耀西停了片刻之后,才道:“古托和大巫师都离开了,大巫师回中美洲去,临走之前,他向我说了一句话,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 一听说是大巫师说的,原振侠的心中不禁一凛,忙道:“请说。” 苏耀西道:“大巫师说,他对一个少女作了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巫术,这巫术,必须配合由那少女做的一些行动,才能奏效,他可以肯定那少女一定会照他的吩咐去实行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天!大巫师要那少女做什么来配合他的巫术?杀人放火,还是把人开膛破肚,生吃人肝?” 苏耀西苦笑:“我不知道,他没有说出具体内容,只是说这个少女会变成十分可怕,绝对危险的人物。” 原振侠又有了那种不寒而怵之感,他闷哼了一声:“那……和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苏耀西道:“昨天晚上,她是躲在你车子的行李箱之中,才能有机会见到大巫师的,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的关系怎样——” 原振侠一听到这里,忍不住叫了起来:“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苏耀西并不生气:“那最好,听大巫师的口气是,那少女会成为极度危险的人物,任何人如果和她接近,都随时会有不可测的恶运降临!” 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这时他想到当然不是自己,而是想到了桑雅医生和阿财!这两个人,正千方百计地要把少女找出来!而且,毫不掩饰他们对那少女的迷恋。 而那少女,却是一个超级大巫师口中“极度危险的人物”! 原振侠呆了一会儿没有出声,苏耀西“喂”了几下,他才道:“谢谢你,大巫师有没有暗示什么?” 苏耀西道:“没有,他所说的我已全部转述,甚至加了我的猜测,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一个少女会有什么危险,除非她的身上已有了奇异的巫术力量。” 原振侠没有再问什么,放下了电话。 “一个少女会有什么危险”这句话,他并不是十分同意。 历史上,有太多“倾国倾城”的例子!一个少女所引起的大祸,可以大到成为历史事件!但是,这个面目如鬼怪一样的少女,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危险程度,那么,就只好把她的危险程度和诡异莫各的巫术联系起来了,而那是什么内容,是全然无法作任何预测的! 而不论如何,原振侠觉得要把这种情形,至少对桑雅说一下,他打了一个电话,不想再等下去,就上楼在桑雅的住所门外贴了一张纸条:“有要事奉告,立即联络。” 他睡得很沉,可是也做了不少乱梦,梦见最多的是那可怕的脸,在他的梦境里,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在不断变化,变得更难以想像的恐怖。 他是被一阵又一阵的门铳声吵醒的,睁开眼一看,开色早已大明,门铃还在继续着,他连忙一跃而起,开了门,看到在门外的是桑雅医生。 桑雅的神情古怪之极,脸白如纸,可是又兴奋,又疲倦,他脸色之苍白,叫人心悸,夹着一份报纸,门一开,他就大踏步走了进来,把报纸拿在手上,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下,然后,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原振侠一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一定一些有什么事发生了,他想起了曾留下字条的事,立即问:“你……一夜没回来?” 桑雅医生的态度更是怪异,一昂首,一副挑战也似的神气:“是又怎样?” 原振侠有点骇然,笑了起来:“当然没有怎样,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而已……"桑雅又”哼“的一声,平时他和原振侠,虽然相识不久,但是交情实在很好,而且就算是在陌生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温文的,你这种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和人打架一样的神态,原振侠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振侠自然不胜讶异:“你怎么啦?吞了消化甘油进肚子了?” 桑雅陡然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茶几上的报纸,声音态度全部都不友好之极,大声道:“你自己去看,哼,你自己看!” 原振侠实在是莫名其妙之极,拿起报纸来,报纸有厚厚的一大叠,他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好,所以只好向桑雅望去,桑雅伸手抢过报纸来,翻看着,然后手指用力一指:“你自己看!” 原振侠自桑雅的手中接过报纸,一看之下,他也不禁呆住了! 那是占用了相当大篇幅的一段故事,说明正确一些,相当夺目的一篇“寻人启事”,那个“人”字,还是照古老的寻人招贴那样,倒转来排,而且是红色的,不便标题生动,内容的字体也不少:“前天中午时分,在某某医院二楼,冲进电梯来的小姐,你千万留意,我见了你一次之后,晚上转侧难眠,又不知芳踪何处,自此日思夜想,倩影长留,只怕相思之苦,令人难以永寿,所以想再见小姐,想得肝肠寸断,小姐若不嫌弃,能与联络,真正恩同再造。 痴心人联络地址、电话如下……“ 原振侠看了这种似通非通,还要卖弄的几句文言,却又不伦不类的启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自然一看之下,就知道这个滑稽启事是什么人登的了。 真难为了阿财,看来他不知翻查了多少“情书大全”之类的参考书,才七拚八凑地弄出了那样的一个启事来。 而他也知道为什么桑雅的态度那么怪异了,桑雅一定认为,这启事是他刊登的。 桑雅向他表明过对那少女的情意,如今又误会原振侠也向那少女示爱,那他自然要生气了! 而原振侠这时,心中也不免生气,他倒不是气桑雅误会什么,{奇}而竟然将这种乱七八糟、{书}不知所云的启事,{网}和他自己颇自诩文采的原振侠联在一起,这真有点难以忍受。 而在这时,桑雅却发出连声冷笑:“你不必瞎起劲了,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而且,已经见过她了,你再努力,也是白费心机!” 原振侠一听得这样说,不禁怔了一怔,抬头向桑雅看来,桑雅的神态,仍然极度不友好。 事情实在有点乱,自然要一椿一椿来解决,原振侠用力一挥手:“我一直知道你的中文程度差,可是也不知道差到了这种程度!” 桑雅瞪大了眼睛。 原振侠用力在报纸上拍了一下:“这种狗屁启事,会是我登的吗?” 桑雅挺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缩,迟疑地道:“不……不是你?” 原振侠一连冷笑了七八下,来表示心中的怒意,桑雅的敌意神态已经完全消失,换上了满身的歉意,而且不知道如何道歉才好,原振侠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和你一样,一个莫名其妙,可能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人,不过他比你还好一点,你是知道那女孩子的长相的!” 桑雅陡然涨红了脸,挣扎着道:“你应该知道,爱情是……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个登启事的人,你可以告诉他,不会有希望!” 桑雅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略带焦切,可是又充满了自信。 原振侠想起了他刚才所说的话,心中一动:“你已经知道了这女孩子的身份?和她见过面?” 桑雅用力点了点头。 原振侠道:“先把你这方面的情形告诉我,我另外有一些话要告诉你。” 桑雅一听,容光焕发,现出十分自得的神情来。 在离开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之际,桑雅还是十分沮丧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他竟然会对那个少女,有了这样不可遏止的爱意。 他曾经自己极其理智地分析过: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实在是无可补求的,虽然她的体态是如此诱人,但是他相信自己并非一个肉欲主义者,那么,爱意自何而生呢? 而且,就算是那少女的胴体如此美丽,一想起她那可怕的脸容,也应该全身冒汗才是,如何会有爱意? 可是,理智的分析是一回事,澎湃汹涌,几乎发自他全身每一个细胞的爱意,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极难受的感觉,难受的程度,可以把人折磨至死。 但是,那同时也是一种奇妙之极的感觉,奇妙的程度,可以使人快乐如升仙。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会被这种感觉折磨至死,还是被这种感觉带到仙境,全然决定于他这丝毫没有来由的爱情能否实现! 一方面,他的理智保持着极度的清醒——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事业人员,并不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可是同时他却又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像进入了一团漆黑的迷雾之中,虽然视力正常,可是却无法辨别方向,他问自己:“是不是每一个在恋爱中的人都这样呢?” 世上的确有许多爱情,在旁观者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是不可理喻的怪诞,是令人恶心的肉麻,但是那些感觉,都是旁观者的感觉,当事人是一点也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当事人只是热烈地爱着,爱情的滋味如何,也自然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桑雅在分析了整晚之后,得不出什么结果,也只好自己对自己说,爱情是理性范围以外的事,是全然不受人的理智所控制的,是一种感情上的爆发,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论的。 当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他自然心安理得,所以才有第二天中午和原振侠的那番谈话,原振侠是他来到了此地后的唯一朋友,可是他在原振侠那里,却没有得到什么支持,这是令他沮丧的原因之一。 令他沮丧的原因之二,他怎样才能找到那少女呢?再加上原振侠曾提到了什么巫术,这使他迷惑,也使他有点心慌意乱,巫术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令得那么可怕的脸容变为正常?但是,谁又能否认真的有巫术力量的存在? 他甚至想到,突然自自己心中涌出来的爱意,是不是就是巫术的力量?他想到这里,干笑了两下,传说之中,巫术可以使人化为青蛙? 如果真有这样的巫术力量,他倒愿意坦然接受,使自己爱她! 然而,他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仅仅是那样,当然不够,如果那少女根本不爱他,那么他岂不是一生都要受失恋的折磨? 桑雅的思绪实在紊乱之极,好在下午的工作比较轻闲,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新来的有关整形外科的医学杂志。 这一类杂志有一个特点,就是在介绍病例的时候,照例把病人接受治疗之前的丑陋形状记录下来,再和手术之后的形状相比较。 桑雅随手翻看,人的畸形脸容一幅一幅在他的眼前掠过,每一幅都使他想起那个少女来,也都使他发出一阵轻叹,要是这样那就好了,可施手术补救。 当他翻完了手头的那本杂志后,一个念头,突然闪电一样袭上了他的心头,使他陡然振奋起来。 接着他想起了一个可能追寻那女下落的方法,一想到这一点,他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剧。 那少女,不管她的样子多怪,行为多怪,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教育,好怕衣着看来随便,但却全是精品,那件衬衫,当她拉开钮扣的时候,就可以看出那是真丝的质地。 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这少女的家庭环境可能不会太差。 就算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在有了这样一个畸形的孩子之后,也一定会倾其所能,希望对孩子的畸形有点帮助,那也就是说,这少女,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大有可能会不止地去向整形外科医生求助过——她自己去或是由她的家长陪着去。 本地的整形外科医生不是很先进,那少女若是曾经求医,最大的可能,是曾向外地的整形外科医生求助。 日本、法国、德国、瑞士、美国和英国,都有十分先进的整形外科医院,若是那少女曾去求医过,医院方面,一定有登记可以追寻的,只要和各大医院联系一下,就可以有那个少女的资料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但心中狂跳,简直连身子也在微微发颤。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可以,实行起来,也颇费手脚,要不是他曾在各地的整形外科医院实习过或是工作过,在那些医院里都的熟人的话,还是难以做到,因为这一类医院,对于病人的资料都是严格保密的。 他一个一个长途电话打出去,讲述着那个少女的样子,要求得到详细的资料,这花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然后,夜晚开始,他等待着各方面的回复。 在接连几个打回来的电话,都说从来也没未曾有这样一个病人来求医之际,他几乎失望了,然后,在午夜时分,日本方面的一家医院来了回电:“八年之前,奇*|*书^|^网曾有这样的一个病人求诊,并且拍摄了头部的X光照片,当时病人的年龄是十岁,但是由于头骨的严重畸形,所以无法矫正为理由,没有替病人施任何手术,病人是女性,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位!” 桑雅在听了这样的描述之后,已经心跳加剧,他立即要求:“请约略形容一下这个病人的头骨畸形的情形!” 对方以专业知识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之后,桑雅可以肯定,八年前到日本去求医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少女! 他心跳更甚:“请把这个病人当日在日本登记的一切资料告诉我!”桑雅的声音甚至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和他通电话的也是一位外科医生,而且和桑雅很熟,但是也不禁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要病人的资料作什么?” 桑雅声音焦切:“她曾来求医,当时我拒绝,但现在想到有可行的方法,所以要和她联络。” 对方没有再问什么:“病人的名字是……这名字很怪,她叫玛仙高德。” (这个名字译成中文,写出来,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当时在电话中,桑雅听到这个少女的名字,对方是用法文念出来的,如果意译的话,她的名字就是“多谢上帝” 任何人的名字,叫“多谢上帝”,那自然是够古怪的了。) 桑雅听了之后,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反问:“她姓什么呢?” 对方的回答是:“不知道,登记的就是这个名字,她的监护人,资料上说,当时是和她一起来的,这个监护人十分出名,我想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陶启泉。” 桑雅本来是坐着通电话的,可是他一听到了陶启泉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也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 当桑雅向原振侠叙述如何找到这个少女的时候,一听到“陶启泉”这个名字,也发出了一声惊呼,当时,他和桑雅有以下的对话。 原振侠的神情惊讶之极:“陶启泉,就是那个被称为亚洲首富的陶启泉?” 桑雅点头:“就是他,这个超级大富豪。” 原振侠又“啊”了一声:“这位陶先生……我有一个一生充满神秘经历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我只不过见过他几次,他和陶启泉是至交,而且,陶启泉本身有一段相当神秘的经历,这位先生曾经约略地记述过那是有关细胞无胚繁殖,培殖成为一个复制的事。” 桑雅讶异地道:“是吗?” 原振侠挥着手:“玛仙是陶启泉的女儿?” 桑雅道:“不知道,那家医院只说他是监护人,没说明两者之间有亲属关系。”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原振侠才说:“如果陶启泉是她的监护人,你还为她的手术去筹募,超过五百万美元!” 桑雅也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原振侠作了一个请他继续下去的手势。 桑雅对于那少女有这样的一个古怪的名字,又对于那少女有这样声名显赫的大富豪做监护人这一点,实在没有法子觉得奇怪,他免强自己镇定了下来,才道:“请告诉我她的联络地址。” 对方说出了一个地址,桑雅听了之后,不禁苦笑,地址是在本市,很简单。 “陶氏大厦顶楼” 陶氏大厦顶楼,当然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上去的,通向顶楼的电梯,据说就有可以同时容纳五十人舒服坐着的大面积,桑雅自然也没有去过。 桑雅在呆了半晌之后,想想陶启泉的地址是陶氏大厦顶楼,倒也不足为怪,陶启泉在世界各地都有联络地址,本市是他事业的大本营——陶氏大厦顶楼。 桑雅想的是自己如何才能和这个庞大企业王国的中心联络得上! 正在他发愁时,电话那边的日本医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有一个联系电话留了下来,特别声明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尤其是有关求诊的事,一定会有答复!” 桑雅大喜过望:“快告诉我!” 对方讲了这个电话号码,又道:“如果你能使这个病人的情形有所改善,这是整个外科史上的奇迹!” 桑雅说了一声“我会努力”就急急放下电话,看看时间,是凌晨零时五十二分。 他连忙拨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一响就有人接听,是一把十分甜蜜、但是职业化了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陶启泉先生秘书处。” 桑雅吸了一口气:“我是外整形科医生桑雅,要和玛仙高德小姐联络。” 那甜蜜的声音道:“先生,你打错电话了,这里是陶启泉先生秘书处。” 桑雅道:“那就请陶启泉先生听电话。” 甜蜜的声音听来更平板。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好的,请你把要和陶先生通话的目的告诉我,再告诉我你的联络电话,然后尽可能不要离开,陶先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随时可能亲自或再通过秘书处和你联络。” 桑雅苦笑:“我不能直接和他通话?” 声音传了过来:“恐怕不能,陶先生正在巴西,和巴西政府讨论开发亚马逊河流域资源的事。” 桑雅只好投降:“请告诉他我的职业,事情和玛仙小姐有关,我相信他也会认为事情相当重要。” 然后,他放下电话来等,电话铃响了好几次,却全是各地医院打来的,回答他并没有他查询的资料。 出乎桑雅的意料之外,一小时之后,又是那个甜蜜的声音打电话来:“桑雅医生?陶先生的电话。” 接着,就是一个听来相当稳重的声音:“桑雅医生,玛仙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桑雅怔了一怔,并不明白陶启泉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据实回答:“是她来找我的,而且让我看到了她……畸形的头脸!” 陶启泉的声音,听来有点懊丧:“全世界的医生都告诉过她,她的情形是没有希望的,她为什么不肯听?” 桑雅道:“不必绝望,虽然希望不大,我必须和她联络,好决定如何改造的步骤。” 陶启泉的声音听来有点疲倦:“好,不论多少费用,绝无问题。” 桑雅问:“请问玛仙小姐和你的关系是——” 桑雅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他和玛仙之间在的关系发展下去,绝不会是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那么简单,他对玛仙的迷恋程度,几乎每一分钟都在增加,才不过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就感到了莫名的兴奋! 可是,他这个问题,别说没有得到回答,根本问题都没有问完,陶启泉显然放下了电话,接着,又是那个甜蜜的声音:“玛仙小姐的地址是夕阳大道三十三号,她准备见你。” 桑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剧烈的心跳中,一秒钟也不担隔,就离开了办公室,兴奋令得他全然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他驾车直驶向夕阳大道夕阳大道在市区的西郊,路程相当远,整条道上,全是相隔有相当距离的、式样各有不同,争奇斗巧的洋房,那是一个只属于富人的区域,当他的车子在三十三号门口停下,他先定了定神才下车。 三十三号是幢十分精致的小洋房,有一个种植了太多花木、看起来有点像树林一样的一个花园,花园中的树木之多、之密,叫人联想起屋子的主人,一定是有意想要隐藏或是掩饰一些什么,在黑暗中看来,神秘感也更浓。 桑雅才一下车,一阵猛烈的犬声从围墙后传了过来,两条极大的獒犬扑向花园的铁门,人立起来,比桑雅还要高。 他们扑上来的时候,铁门都为之震动,可知力量是何等之大。 那两头正宗的西藏獒犬,是犬类之中体型最大,也是最凶恶的一种,纯种极其名贵,看着它们白森森的利齿,都会令人不寒而怵,更别提他们那种骇人的吠叫声了。 明知有铁门相隔着,桑雅也要迟疑一下,才敢走近门去按铃——其实这个动作是多余的,犬只在发出那么猛烈的吠叫声,屋里的人除非是聋子,不然早就该知道有客人来访了。 隐在太多林木后面的屋子并没有亮起灯光,但桑雅却可以感到,已经有人向铁门走来,两头獒犬已经返身扑了回去。 出乎桑雅意料之外,来开门的,竟然就是那个少女! 她的头上仍然包裹着白布,已经是秋天,尤其在凌晨时分,很有点凉意,可是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薄如婵翼的丝袍,秋风吹拂,丝袍时而紧贴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和裸体也没有什么分别,而她的胴体是那样地玲珑浮凸,令得桑雅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那两条獒犬来到了少女身边,样子看来十分驯顺,一直紧贴着她,跟着她向前走来,少女来到铁门后,和桑雅只隔着铁门。 在黑暗之中,她的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她用十分冷漠的声音道:“我以为你会给我吓得大病一场的!” 桑雅感到有点唇干舌燥,中午时候,他曾对原振侠说起过,如果那少女再向他投怀送抱一次,他会无法拒绝,而且事实上,那天要不是在办公室中,他只怕已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他的那番话,在原振侠听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对桑雅来说,却是真心诚意的。 而这时,他又面对着那么诱人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在进行一场一生之中最大的冒险。 那少女冷笑道:“见过鬼怪的,通常都会大病一场的,是不是?” 桑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少女的智慧程度相当高,出言也十分尖利,桑雅只好舐了舐唇:“我没有见过鬼,你不是鬼怪。” 那少女听了,陡然尖声笑了起来,在她这样的笑的时候,她身边的两条獒犬,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吠叫声,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简直是凄厉之极,令人怵然生寒。 她一面笑,一面作势要去解裹在头上的白布:“不是鬼怪?要不要再看一看?看看你在黑暗里,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刺激?” 桑雅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不要这样,玛仙,不要这样!” 玛仙陡然停止了笑声,刹那之间,四周围变得静到了极点。 桑雅点头:“你不知道,你离去之后,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可以有希望的,可以的!” 玛仙低了下头,桑雅刚才那句话,声音之中,充满了男性的诚意,这种诚意,是任何女性都十分容易觉察得到的。 玛仙没有再说什么,拉开了门锁,她自己转过了身,缓缓向前走去。 桑雅连忙推开了门,跟在她的后面,那两头獒犬,跟在她的身边,可是又不时回过头来望向桑雅,喉际发出低沉可怕的呜呜声。 桑雅知道,玛仙的畸形,可能影响她的心理也形成畸形,这时,只要她一声令下,那两头大狗一定会把他在片刻之间撕成碎片!但桑雅向前走去的步子却一点也没有犹豫。 由于花园中的林木如此茂密,自然更显阴森,玛仙的一身白丝衣,在阴影之中,也有着异样的反光,以致她苗条的背影,看来有一种虚无的感觉,好像她整个人,不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一样。 桑雅盯着她的背影,看得有点发痴,尤其当风吹过,掠起她丝袍的下摆,裸露出洁白晶莹的粉腿之际,桑雅更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所以,当来到屋子之前,有着几级石阶,玛仙已上了石阶之际,桑雅浑然不觉,只以为玛仙忽然间升高了,会随时飘然而去;而当他自己也来到了石阶前面时,险些绊跌了一跤! 进了屋子,屋中更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对大眼,发出可怕的绿幽幽的光芒。 玛仙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幽灵一样。 看来,玛仙一点也没有着灯的打算。她道:“我不喜欢光亮,进屋子,甚至白天也是漆黑的,像我这样的人,不喜欢光亮,应该可以理解,那不算是变态,对不对?” 桑雅叹了一声:“当然不是!” 玛仙又道:“请坐,请问,你千方百计找我,目的是什么,不是已经彻底拒绝了我吗?” 桑雅的眼睛,对黑暗已习惯了一些,他可以依稀看到几张舒服的椅子在,可是他却并没有坐下来的打算,他向玛仙走近去,但是他只走了两步,就听到那两条大狗的气息明显地粗起来qǐsǔü,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停步,他吸了一口气:“我起先不知道陶启泉是你的…… 监护人,我先为你奔走,筹集一笔基金,那是准备邀集全世界最好的外科医生,替你动手术之用的。“ 玛仙一直背对着桑雅,她的声音很冷:“其实,我是早知道这情形没有希望的!” 桑雅又叹了一声:“总应该试一试!” 玛仙的声音又变得尖锐起来:“怎么试,切下每一双脚趾,用脚趾骨当我的鼻骨?再在我臀部切下一大块肉下来做我的面肉?然后,又在我肚子上割下一大幅皮肤下来,铺在我的脸上?” 桑雅只是苦笑,说不出话来。 玛仙发出凄苦的笑声:“现在,我总算还有一个完好的身体,十次八次手术之后,我连身体都变得像鬼一样了,是不是?” 桑雅低声道:“那……那你为什么要到医院来?” 玛仙“哼”的一声:“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虽然明知绝望,但总还存着亿万分之一的奢望,我想在你这里实现这亿万分之一的希望,谢谢你,你连我最后一丝希望也消灭了! 谢谢你,谢谢上帝——这是我的名字,你当然那是什么意思的了!“ 玛仙愈说愈是激动,她语言之中所表现的那股恨意,令得桑雅感到有点寒意。 玛仙又尖声笑了两下:“而且,看来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你就连碰都不碰我!” 桑雅又道:“不!不!,你迷人之极,事实上……我真不如何说才好,事实上,你…… 如果肯让我抱一抱,我会认为是我一生之是最大的幸福!“ 他这几句话,几乎是挣扎着讲出来的,讲完之后,心头狂跳。头也不敢抬高,只是等待到玛仙的答复。 黑暗之中,十分寂静,只有两条大獒犬发出的咻咻声,过了也一会,玛仙才道:“我是被关在瓶子里的妖魔,而且耐心极差,不要说过两千年,一次失败,已足以使我恨之入骨,你是我最恨的人!” 桑雅长大了口,他感到了窒息,那是真正连气也透不过来的感觉,他用力使自己发出声音来,才能讲话:“我……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玛仙……我…… 爱你!“ 玛仙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随着她的笑声,那两头大物又发出凄厉莫名的吠叫声来,只怕古今中外,当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说出“我爱你”这句话之后,得到反应如此特别的,再也无出其右了。 桑雅会然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才好,玛仙的尖笑声,和着犬只异样的吠叫声,令得他震怵不已,他张大了口,可是发不出声来。 玛仙的厉笑未断,她已经尖声叫了出来:“谢谢!谢谢上帝,你爱我!我看不必了!” 桑雅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陡然叫了出来:“真的!真的!” 他一面叫着,一面向着玛仙,直逼了过去。 一切,都是在刹那之间发生的,桑雅向玛仙逼过去,玛仙身边的两头大狗就突然向前扑出,双方的势子都如此之快,而且桑雅向前逼去之际,根本忘记了那两头凶恶的獒犬的存在,而獒犬的动作,又无声无息,疾如鬼魅。 玛仙的呼喝声虽然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但还是慢了十分之一秒! 就在这十分之一秒之中,事情已经发生了,事情发生得那么快,桑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下呼声,两只獒犬的利爪,已经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肩头。 桑雅本能向后一退,在他向后退的同时,玛仙的呼喝声,也令得两头久经训练的獒犬一起向后退了出去,可是他们的爪,是那样锐利,简直就像是最锋利的利刃一样,已在桑雅的肩头之上,割开了几道相当深,至少有十公分长的口子。 鲜血,自他受伤的肩头上急不及待地疾涌出来!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可是浓稠的鲜红的血,还是可以强烈地感觉得出来。 桑雅直到鲜血令得他肩头感到生命在外泄之际,才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在桑雅发出惊呼声的同时,玛仙也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急急来到桑雅的身前,双手去按向桑雅的伤口,手足无措地想凭自己双手的力量把涌出来的鲜血阻住,不让它们离开桑雅的身体,但是,她这样做,当然一点用处也没有,鲜血很快自她的指缝中迸出来,她陡然哭了起来。 这时,不管她有魔鬼一样的脸容,也不管有着天仙一般的身材,不管她头部如何畸形,不管她心理是否正常,她的反应,全然是一个惊惶失措的少女应有的反应。 她陡然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把脸靠向桑雅的肩头,紧紧在靠在桑雅的肩头上。 桑雅也开始感觉到了两边肩头皮肉被撕袭的痛楚了,可是当玛仙这样紧紧靠着他,饱满的胸脯几乎在挤压着他的胸膛时,他全然忘却了痛楚,双臂轻轻地环抱着玛仙的腰肢,甚至有点希望,这样的情形,永远可以延续下去! 但,只过了短暂的时间,大约不到一分钟,玛仙的身子,陡然剧烈动了一下,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迅速向后退去。 若是桑雅的肩头没有受伤,他动作敏捷得足可能一把将后退的玛仙拉住的,可是他双臂才一起,肩头的创痛,使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而玛仙在后退几步之后,行动十分怪异,使他只顾着玛仙,没有移动身子。 玛仙在后退之后,伸手按住了她的口部,包住她头脸的白布,由于刚才曾紧靠着桑雅的肩头之故,已经满身是鲜血,鲜血看来已经浸透了整幅白布,她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口部,不知是什么意思,而她的手上,也满是鲜血,她就这样站着不动。 在黑暗之中,她双眼中冒出一种十分异样的光辉来。 桑雅毕竟是医生,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十分深,而大量失血的情形,如果没有迅速的改善,会危及生命的,所以,当他从刚才和玛仙的身体如此紧密相依的梦幻般的感觉中醒过来时,他就立即道:“给我一布条,帮我……把血止住。” 玛仙一听之下,立即转过身去,迅速把包在她头脸上的白布条解下来,然后,并不转身,就把布条抛向桑雅,布条真的浸透了鲜血,桑雅一伸手接过,自己胡乱在肩头上紧紧包扎了一下,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必须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去。 玛仙在这时候,发出了几下呼喝声,那两头闯了祸,保护主人太心急了一些的大狗,夹尾巴逃走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并没有转过身,只是道:“你……怎样了?” 桑雅吸了一口气:“我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去!” 玛仙喉间,发出了“格”的一声响:“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桑雅十分欢喜,连声道:“好!好!” 玛仙的行动相当快,立即向楼梯走去,她始终背对着桑雅,当她踏上第一级楼梯时,她的动作,令得桑雅看得目定口呆! 玛仙把她身上的那件极薄的丝袍脱下来,顺手挂在楼梯的扶手上,她曼妙的背影,在黑暗中看来,散发出柔和的,像玉一样、像珍珠一样的光辉,那实实在在是十全十美的少女胴体,完全按照能形成最美丽的视觉效果的比例生长的人体美的极点! 桑雅见过玛仙鬼怪一样的脸容一次,但就算见过千百次,这时看到这样动人的背影,也决不会同时联想起她那可怕的脸容来的! 当桑雅向原振侠叙述到这一部分之际,他苍白之极和脸上所现出的那种陶醉的神情,足以说明当时他是如何屏住了气息,全心全意地在欣赏着玛仙的身体。 可是,原振侠在桑雅的叙述之中,却感到一股莫名的诡异!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又实在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但令得他遍体都有寒意,而且令得他手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以,他陡然地一挥手,打断了桑雅的叙述,他的目的是要静一静,捕捉自己何以会有那种感觉的原因,可是他的思绪一片凌乱,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桑雅好几次要再开口,但是都被原振侠做手势,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他仍然在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当然是源自桑雅的叙述,可是,是叙述的那一部分,使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觉的? 他开始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一定是血,自桑雅身体中大量涌出的血,使他有了这样感觉! 可是桑雅是被狗爪所伤之后才涌出来的血,这其间似乎又没有什么诡异之处,又何至于令得自已汗毛凛凛,觉得怪异莫名? 原振侠想了好一会,想不出这种直觉的根源,他只好放弃,只是问:“你的伤口怎样了?” 桑雅道:“没有什么大碍,我不说,你根本看不出我受过伤。” 原振侠闷哼一声:“看看你苍白的脸色,也可以知道你曾大量失血……” 桑雅笑了起来:“我失的血并不是你想像那样多,而且,可以打开我和玛仙之间的僵局,流点血,太值得了!” 原振侠一听得桑雅那么说,心中陡然一动,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对,血,桑雅的血,和玛仙之间的关系……可是,他仍然无法把想到的那些零碎的因素串连起来,只好再度放弃。 他又道:“狗爪上——” 桑雅道:“放心,我在缝了三十多针的同时,也作了各种防疫注射,我脸色苍白,那是由于极度的兴奋,像有些人喝了酒脸红,有些人喝了酒脸白一样,我兴奋的时候脸白,那是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 原振侠打断了他的话头:“算了,别解释了,我们都不再是医科新生了!” 桑雅笑了一下,原振侠问:“你不觉得你的叙述之中,有什么诡异之处吗?” 桑雅瞪大了眼睛:“没有啊,倒是后来,玛仙向我提及了巫师向她施术的情形——你也提及过的,听起来,倒有点怪异!” 原振侠又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他捕捉到零碎的因素之中,又多了一样:巫术! (血,自桑雅身体中涌出来的血——和玛仙的关系——巫术——再下面是什么呢,原振侠仍然无法将之组织起来。) 对于玛仙自己来讲述大巫师如何向她施术这一点,原振侠倒很有兴趣知道,所以他道:“请继续说下去。” 玛仙向楼上走去的速度,不是太慢,也不是太快,可是在桑雅的感觉上,是其快无比,几乎是一闪即过。 桑雅也知道,当他和玛仙之间的僵局打破之后,这种情形,他以后一定常有欣赏的机会,玛仙曾表示歉意,那自然是她为什么让他欣赏她裸体的背影的原因。 桑雅自然也想到过,玛仙由于脸容如此可怕,所以也特别喜欢炫耀她那动人的胴体,这是任何少女都有的心理。 他并没有等多久,玛仙已从楼上下来,她头脸上已包扎好白布,身上也穿了普通的衣服,她一下楼就问:“你还能开车?” 桑雅道:“我想可以,如果我不能,你会驾驶?” 玛仙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声十分动人:“我会驾驶?你指的是潜艇、喷射机,还是坦克?” 桑雅“啊”的一声:“对不起,我忘记你的监护人是谁了,有这样的监护人,自然什么都有机会学。” 他们一起向外走去,玛仙道:“也不尽然,像我这样子,少了许多女孩子应有的活动,自然时间多出来,可以学会其他女孩子学不会的东西。” 离开屋子,在经过花园时,那两头大獒犬又悄悄跟了过来,玛仙道:“如果你不反对 ----” 桑雅连声道:“不反对!不反对!” 玛仙像很高兴——她是不是高兴,自然无法自她的神情中看出来,但是走在她身边的桑雅,可以在她变轻松了的脚步上感觉得出来。 桑雅的车子相当小,两头大狗挤在后座,看起来有点滑稽,玛仙要开车,桑雅就坐在她的旁边。 到最近的医院,约莫十来分钟车程,在这段时间中,他们两人一直在交谈,桑雅在一开始,就觉得玛仙的知识之丰富远远超过她的年龄——从日本医院来的资料,她今年应该是十八岁。 当桑雅表示了对这一点的讶异之际,玛仙的回答是:“我的监护人对我很好,当他发现我的智力并没有问题时,就一直替我请最好的教师,教我一切我想学的东西。” 接着,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少女的自傲的喜悦:“我有三篇纯数学的论文,发表在苏联科学院的院报上,分别用德文、法文、英文写成,到现在,苏联科学院还在世界各地找寻这三个数学权威!” 桑雅听得悠然神往,只能发出“啊啊”的低呼声,然后好奇地问:“你的监护人——” 玛仙缓缓摇着头:“他只是我的监护人,和我一点也没有亲戚关系,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世上还有什么亲人。” 桑雅大是讶异,他自然知道,打听人家的身世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所以他有许多问题都不好意思问出来。 玛仙倒是十分大方:“陶先生是在耶加达的街头发现我的,那时,我是一个才出世的婴儿,我想……多半是我的样子把我的亲人吓坏了,随便把我包了起来,抛弃在街头的。” 桑雅吸了一口气,玛仙对她自己来历的分析,自然不会离事实太远。 印尼的国民文化水准不会太高,忽然诞生了这样一个怪婴,没有当场把她弄死,自然不会有勇气将之养大,那么,抛弃在街道,就是最顺理成章的处理方法了。 桑雅这时正盯着玛仙握住了方向盘的双手在看着,她的衣袖掷到臂弯部分,露出一小截,小臂上的肌肤,和她衣领开口处露出来的颈际和一抹酥胸上的肌肤一样,看起来都是那样柔滑细腻,而且,在极浅奶油棕色之中,透着淡淡的粉红,那是一种艳丽无比的肤色。 正宗的印尼人是棕种人,本来就天生有着谈棕色的美丽皮肤,而荷兰人又曾长期占领过印尼,如果玛仙有着白种人的血统,那么,她有那么好看的肤色,也就不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情了。 桑雅继续着话题:“你算是运气好的了,恰好遇上了陶先生,要不然,命运不堪设想,说不定叫野狗叨了去,也说不定被——” 他讲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本来,他是想说“说不定被人当作鬼怪打死”的,但总算及时住口,没有说出来。 玛仙苦笑了一下:“我如果在婴儿时期就死了,不过是世上少了一个痛苦的人而已,当我开始会思想,开始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绝对无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之际,我真不知道该感激陶先生好,还是恨他的好!” 玛仙的声音听来更苦涩:“谁能说我一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桑雅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玛仙的手臂,他手心上有所触摸到的那种柔滑的感觉,传达到了他的神经中枢,使他的声音听来更是恳切:“我觉得,纵使是一个弃婴开始起,到你由陶先生扶养长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帮助你,使你坚强地活下去!” 玛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奇怪,那大巫师也是这样说。” 桑雅怔了一怔:“哦,那个大巫师!” 桑雅把原振侠讲给他听的经过,讲了一遍。 玛仙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白天我从医院逃出来,心中恨透了医生,在附近兜了一个圈子,我就隐藏在附近的树林中,准备有一个出来我就吓了一个,谁知道第一个就遇上那位……原医生,我吓了他一下,他反而找我,我就躲进了他车子那行李箱中,谁知道……却有了和大巫师相见的一段奇遇!” 桑雅听出她说到“恨透了医生”之际的语气,那是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恨,想到自己,正是她最恨的一种医生,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急急岔开话题:“你宁愿相信巫术,不相信科学?” 玛仙道:“我不知道,在这以前,我从来也未曾接触过巫术。” 桑雅大奇:“那你怎么会和大巫师接上头的?” 玛仙沉默了片刻,车子也到了一家医院门口,她停了车:“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在车子里等你,回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桑雅很想邀她一起进去,但是想到她白布里这种样子,一定会引起他人的骇异,所以没有坚持,独自一个人进了医院。 他进了医院之后,缝针、消毒、打针这些事,全都乏味得很,所以,跳过去不提,只说玛仙如何会和大巫师打交道的事。 那天晚上,原振侠在找不到玛仙之后,绝未想到玛仙躲进了车子的行李箱,也载着玛仙,一起到了小宝图书馆的门口。,而心中充满了对医生的恨意,对命运的恨意的玛仙,正如桑雅医生所料,她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善,她根本无意活下去,缩在车子的行李箱之中,她只觉得路程相当远,她也根本不担心会到什么地方去,她早已豁出去,尤其在经过了白天在医院中那样的打击后,她心灵上的创伤,简直无法可医治。 当车子停下来之后,她只是在盘算,如何再可以把那可恶的医生吓上一大跳。 就在这时候,大巫师自小宝图书馆中走了出来,经过原振侠的车子,玛仙在行李箱之中,以为是可恶医生回来了,她正准备解下头上的白布,猛地跳出去再去吓人时,意料不到的事正在此时发生了。 她还没有开始有动作,就听到有人在外面陡然道:“车子里是什么?真有那么大力量的人,为什么那样充满恨意?你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请你出来见我,我是达伊安大巫师!” 大巫师这番话,是用西班牙语说的,那是玛仙精通的语言之一,她呆了一呆,她当然知道什么叫“大巫师”,可是却也不知道达伊安大巫师是何许人,她那时的心情是如此恶劣,就算是一群魔鬼呼唤她出去,她也不会忧虑什么。 于是,玛仙和大巫师,面对面站立着,玛仙只觉得巫师的神情怪异莫名,双眼之中,迸射出一种异样的光采来,盯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你是我一生之中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你天生能使神奇的力量为你做事,也就是说,你是一个天生的大巫师,即使你是一个幼童,也已经会用这种神奇的力量来改变你的命运!” 大巫师说得十分严肃认真,也说得很快,玛仙冷冷道:“是吗?这或许就是当我是一个弃婴时,使得一个大富豪发现我,把我养大的原因!” 玛仙自小所爱的教育十分现代,所以在观念上,她根本不相信巫术这回事,她这样回答大巫师,自然是在嘲讽对方。 可是,达伊安大巫师听了,却仍然十分认真,连连点头,“当然是!当然是!” 玛仙感到自己被戏弄,她的情形如此之糟,而大巫师还说她能凭借什么神秘力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自从懂事以后来,她不知多少次祈求自己的脸容变正常些,即使和最丑的丑女一样,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结果却连她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脸容一样! 当时,玛仙冷笑了一下,道:“你愿意看看我是什么样子吗?等你看过之后,你再告诉我,神秘的力量有什么用途!” 那时,她真有这个冲动,要把头上的白布解开来,让那个自称大巫师的人看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所以她说着,已动手去扯白布。 而就在这时,大巫师沉声喝道:“等一等!” 大巫师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自有一股令人不能不顺从的力量,玛仙手下慢了一慢,大巫师已经伸手按到她的头上。 当大巫师的手一按到玛仙的头顶之际,玛仙发出了“啊”的一下呼叫声,她是觉得大巫师的手,简直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灼得她全身,尤其是头上奇痛无比。 而大巫师的动作很快,一按之下后,立即缩回来,神情更是异特:“你真是与众不同! 真是与从不同!你有神奇力量,可以达到巫术上的最高境界,可以利用你的神奇力量做任何事。“ 听得大巫师一再这样说,玛仙的心中反倒没有了愤怒感,她当然也绝不兴奋,她只是觉得十分疲倦,挥了一下手,“算了吧,我为了改变自己的容貌,不知想了多少年,一点用处也没有!” 大巫师“啊”的一声:“你嫌你自己长得太丑?那太容易了!自已的心意,有足够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容貌,何况你根本与众不同!” (中国有一句话“相由心生”,倒有若干和大巫师的论调相拟之处。) 玛仙听了只是冷笑几声,不愿意再和大巫师交谈下去,一面冷笑,一面转身,向十分不明朗的地方走去——她自小就习惯了阴暗,她从来不照镜子,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有着一张鬼怪一样的脸之后,最讨厌的东西之一,自然就是镜子。 当她看书的时候,她用特种的射灯,光线只集中在她要看到的物体上,当她接受个别教育的时候,灯光也是特别安排的,她一样是在阴暗的角落里。 所以这时她想离开,也自然走向一个十分阴暗的所在,谁知道她一走,大巫师竟然跟着她走了出去。 (在小宝图书馆楼上看下去,原振侠他们以为大巫师和玛仙是一起走开的,那是由于大巫师动作和玛仙配合十分好的原故,实际上,是玛仙先走,大巫师立即跟了上去的。) 玛仙觉得大巫师跟了上来,十分厌烦地道:“你又想说什么?” 大巫师在巫术界之中的地位极高,人人都对他恭而敬之,只怕从来也未曾受过别人对他这种不礼貌的话,可是这时,他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的确感到这个白布包头的少女蕴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他强烈地以他巫师的本能感觉得出来,就是巫术的力量,这是他从前从未曾遇到过的事,这时他的心情也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怎么去计较玛仙说话的语气? #奇#大巫师这时道:“如果你不觉得自己有巫术的力量。那只不过因为你不会运用。” #书#玛仙闷哼了声:“你能教我?” 大巫师的回答十分肯定:“当然” 他们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着,这时,已经走进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之中,在小宝图书馆上看下来,已经看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玛仙陡然站定身子,用手一扯,把包在头上的白布扯了下来,突然转身,抬起头来,把她鬼怪一样的脸向着大巫师,然后道:“好,那么你教我,如何能把我的样子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达伊安大巫师本身是巫师的奇才,自幼就被几个老巫师发现他有着巫术的奇异才能,一生接受神秘奥奇的巫术训练,在这种训练之中,所见过及所接触过的各种诡异现象之多,包括了要注视各种各样的死尸一样的脸部达一年之久的训练在内,可以说见尽了世上玄奥恐怖的现象了,可是当玛仙陡然扬起脸面来向着他之际,他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来。 然后,他们两人就对视着,在凝视之中,玛仙只觉得大巫师的双眼之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光采射了出来,这股光采似乎笼罩了她整个鬼怪一样的脸面时,那令得她产生了不自在的感觉——那是她把脸向着别人时,自己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正当她想偏过脸去,避开大巫师的那种眼光之时,大巫师已然道:“情形是特别一些,但是还是有办法的,你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力量。还是可以有办法的。” 大巫师又道:“你现在什么也不必做,让我运用我的力量向你施术,你所要做的,只是集中你一切可以集中的意志像你将来要变成的样子。” 如果不是刚才陡然生出了那股信心,一听得大巫师这样说,玛仙一定又要忍不住发出尖厉的笑声来了——竟然可以想像将来变成的样子,这岂不是奢望中的奢望?梦想中的梦想?她敢有什么别的愿望,只要人家看到她,不把她当鬼怪,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正是她懂事以来最大的愿望。 可是这时,在大巫师愈来愈盛的目光笼罩之下,她的愿望改变了! 当时,玛仙的心中或许这样想,反正是达不到的愿望,奢望和普通的愿望还不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时她意念一集中,所想的是:我要变成一个美女,变成一个绝世美女,变成一个容颜上的美丽和我身体的诱人可以完全配合的绝色美女! 她一开始这样想,耳际就听到发自大巫师口中的喃喃咒语,那咒语声令得她的意念更集中,而且进入了一种朦胧的境界之中。 接着,大巫师的双手扬了起来,自她的头顶开始,缓慢有力地在她整个头脸上移动着,抚摸着,玛仙感到大巫师的双手有光芒发出来,而且大巫师的手心是火烫的,烫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接受大巫师的施术。 (大巫师施术的情形,原振侠在楼上看下来,只看到大巫师发光的手在缓缓移动。) 对玛仙来说,这时的经历更是异特之极,她的胴体是那么晶莹可爱,她的脸面是那么可怕,可怕到绝不会有人想去抚摸一下的程度,而这时,大巫师滚烫的手,却在她鬼怪一样的脸上每一部分,那么有力地抚摸着,这使她产生了一种十分激动的情绪,对于自己能变成美女的信念,也愈来愈盛,愈来愈是坚决。 大巫师一直在同时吟着咒语,玛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下巨大的呼喝声,就像是一个焦雷,就在她的头顶炸开来一样,令得她从朦胧的境界之中醒了过来。 她听到大巫师在剧烈地喘息着,当她望向大巫师的时候,看到大巫师脸上的汗,像雨水一样往下流着,然后,大巫师疲倦地挥着手:“你回去吧,巫术的力量会发生作用,你会变成你意念中的模样。” 大巫师说着,就缓缓地转过身去,玛仙又伫立了一会,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发现一如从前,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扎起白布,在黑暗之中离去。 玛仙和大巫师之间发生的一切事,自然是由玛仙讲给桑雅听,再由桑雅转述给原振侠听的。 由于过程相当怪异,所以原振侠听得十分用心,当他听到桑雅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他觉得有点不对头,问:“以后呢?” 桑雅呆了一呆:“什么以后,玛仙说她自己回去了,就这样。” 原振侠缓缓摇着头:“不对!不对!” 桑雅有点恼怒:“什么不对?她把一切都对我说了,而且巫术对她一点作用也不骨,她还是那个老样子!” 原振侠仍然道:“不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未曾对你说起。” 桑雅笑了起来:“你倒知道!” 原振侠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是的,我知道,前天晚上,大巫师十分疲乏地上楼来,的确如她所形容的一样,满身是汗,而且说,他为了这次施术所花的精力,要经过十二次月圆才能恢复过来。” 桑雅一挥手:“这些事,玛仙自然无法知道。” 原振侠说得十分缓慢:“大巫师还说,她必须做到一些事,如果做不到,他施的巫术力量也不会有用处,需要她去做一件事,一定极其重要,而她却并没有告诉你,是不是?” 桑雅怔了一怔:“她没提及,我想,那是由于她和大巫师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虽然奇特,但是她根本不相信巫术的原故,所以她也不打算去做大巫师要她做的事,自然也不必提及了。” 原振侠昕出桑雅的语气中,正在竭力维护玛仙,而他也不知道玛仙隐瞒的是什么,自然也无从再说下去。 他于是道:“猜想起来,她还隐瞒了一些事,大巫师说她有先天成为巫师的条件,大巫师肯向她施术,一定有一点交换条件,她也提都不提。” 桑雅显得相当不耐烦:“猜想,猜想,你什么都是猜想,你究竟想暗示什么?” 原振侠道:“不是暗示,是明明白白告诉你,别低估了巫师的力量,巫术有它不可思议的魔法力量,而她有可能成为一个女巫!” 桑雅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听听!这像是一个医生所说的话吗?她如果是一个女巫,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令得她的脸面变得好看一些!” 原振侠疾声道:“你不是说,她的脸容就算是现在那样,也值得你迷恋吗?” 桑雅的回答也变得很快:“当然是,但是如果能有所改善,那有什么不好。”说到这里,他夸张地高举双臂,大声叫:“天下所有的巫术的力量,要是能使玛仙的情形有改善,我宁愿自己成为巫术的牺牲品!” 当桑雅医生叫到最后一句之前,原振侠已经意识到他想讲什么了,正想大声疾喝阻止他,可是桑雅已叫了出来。 刹那间,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好说了一句:“别开这样的玩笑!” 桑雅却十分高兴:“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她学识之丰富,真叫人吃惊,她还说,我可以时时去看她。”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桑雅用力一指报纸:“登报人的那个什么阿财,叫他去死吧!” 他一面说,一面离开了原振侠的房间。 他这时离开的脚步之轻松,就像他不久之前离开夕阳大道三十三号时一样。 桑雅在医院的急诊室中,料理完了伤口出来,疾步走向车子,他生怕玛仙已经离去了,玛仙还在,双手托着头,正在睁大眼睛沉思。 桑雅道:“没有事,几天就好。” 玛仙没说什么,仍然由她驾车,驶回她的住所,在归途中,玛仙向桑雅说了她和大巫师相识的经过,最后感叹了一句:“人生的际遇,真是太偶然了,谁知道我躲进了行李箱之后,竟然会有一段那么奇异的经历!” 车子已到了洋房门口,桑雅踌躇着不肯离去,玛仙邀请他进去坐了会,桑雅更是高兴之极,在言语之中,竭力表示自己对她的迷恋之意,可是玛仙却每次都把话题岔开了去。 一直呆到天色将明,桑雅才依依不舍告辞,临走时,还轻握了玛仙的手一下,由衷地道:“你上楼梯时的情景,足够我回忆一生!” 玛仙发出了一下充满发幽叹的轻笑声,转身走了入去。 桑牙雅开车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然大明,他看到了原振侠留下的纸条,准备整理了沾满血渍、又被狗爪撕破了的衣服之后就下楼去。 而等他在换好衣服,洗了一个脸之后,报纸也来了,他拿起报纸,就看到了那则不伦不类的寻人启事,他只当是原振侠的杰作,所以就去找原振侠算帐,等到弄清楚之后,他又兴致勃勃地向原振侠讲述他找到玛仙的经过,只觉得精神振奋无比。 在桑雅离去之后,原振侠的心情却有点沉重,他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曾令得他有遍体生寒的恐怖之感?是不是因为玛仙和神秘莫测的巫术发生了关系呢? 而且玛仙的来历为术奇特,监护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陶启泉,这也有点不可思议,他知道,要地陶启泉方面了解玛仙的一切十分困难,世上只有那位有着无数神秘经历的先生和他的夫人才有这个能力。 原振侠想了一想,本来想打一个电话给那位先生,但想起那位先生曾说过,电话是最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随时可以骚扰他人,他拿起电话又放下,虽然事情和他无关,但是他的两个朋友,桑雅和阿财,显然已被牵涉了进去,他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原振侠的性格十分随和,阿财和桑雅两个人,不论在学识上或是社会地位上,都有着极显著的不同,但是在原振侠的心目中,倒是一视同仁,全把他们当朋友的。 他决定写一封信,请那位先生,若方便,向陶启泉问一下有关玛仙小姐的一切,陶先生是玛仙的监护人,应该知道她许多事的。 写好了信,他又拿起报纸来,把那段寻人启事再看了一遍,实在没有法子不发笑,一直到他在赴医院途中,一面驾着车,一面还是忍不住想起来就发笑,很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在医院门口,他竟然又看到了呆立着的在东张西望的阿财。 原振侠停好了车之后,走近阿财,在他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阿财吓了一大跳,拍着心口:“原医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原振侠感到意外,因为他是对着阿财走过去的,阿财怎么会看不见他?他还没有问,阿财已经十分忸怩地道:“我只顾注意来来去去的女人,没有注意男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报纸上的启事,是你登的?” 阿财一下子涨红了脸,神情变得更忸怩:“你看到了?唉!花了我一夜工夫才写好的,你想,她是不是会看到得到?会不会?” 他一面说着,一面手足无措地等着原振侠的回答。 原振侠正色道:“阿财,我们是朋友,我告诉你,你要听我劝,再也别将那女孩子放在心上。” 阿财大是不服:“为什么?” 原振侠一挥手:“这女孩子身份已经弄明白了,她的监护人是出名的大富豪。” 阿财一点也不气馁:“我也有钱!” 原振侠真恨不得打阿财一个耳光:“你那点钱算什么,别说是你,就算鲁大发不是现在这样,再拍一百年电影,赚的钱还不够人家一条毛!” 阿财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着:“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是说她有钱,会看不起我,我看那也不见得。” 原振侠真拿他没办法,阿财反倒打蛇随棍上,别看他平时有点呆头呆脑,这时一点也不笨,他道:“你知道她的身份?一定知道她住在哪里的了,求求你告诉我,我找到她门口去等她。” 原振侠用力摇头:“我不会帮你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我要上班去了。” 原振侠疾言厉色的拒绝,并没有使阿财气馁,他反倒提高了声音:“我知道,大家都是男人,我知道,那天在电梯中,你和我一起看到她的,你自己也喜欢,迷上了她,所以不让我去找她!” 原振侠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他也不想和阿财这种浑人争辨,转身走向医院,一面道:“是,给你猜对了,所以你没有希望。” 阿财又在他身后叫了些什么,原振侠并没有注意,而当他走上石阶之际,他陡然怔了一怔,他感到自己,自然而然,满脑子都是那天在电梯中看到的情形。 那少女如此美丽诱人的胸脯,他在看到过之后,自然印象相当深,可是几天来,从来也没有现在这样,感到一看之间的印象,竟然具有如此的震撼力! 他简直无法抑制自己去想当时的情景,而且对于自己当时和那少女隔得如此之近,竟然只是盯着她看而没有什么行动,感到了极度的后悔,那种悔意,甚至令得他喉头发干,手儿发抖。 原振侠实在无法解释何以自己的意念,竟会变得如许不能控制,他急急走进医院,迎面而来的人,都以十分讶异的目光看着他,有几个问他:“原医生,你不舒服?” 原振侠没有回答,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他喝了一大杯水,可是那种意念,越来越汹涌,令得他无法静下来。 另一方面,他还十分清醒:“不可能的,那少女,玛仙,根本像是鬼怪一样,想她干什么?” 然而,他越是叫自己不要想,想念的程度却越来越甚,他强迫自己,把意念集中在她鬼怪一样可怕的脸面上,可是却一点也不成功,反倒更加在脑海之中,翻腾着她美丽身体的每个细节。 那少女美丽的身体的其他部分,当时在电梯中的一看之间,原振侠几乎没有加以任何注意,在当时的情景之下,任何男士的视线,自然而然,会集中在她诱人的胸脯上! 可是这时,原振侠却想起了她别的部分来,她的手,手指修长,手背上的肌肤和她的手指义叉着紧握着…… 还有她的小臂,浑圆的,有着近乎透明的细汗毛的小臂,叫人联想到她整个玉雕一样的手臂和肩头…… 原振侠不由自主,气息急促了起来,他坐立不安,无目的地来回走着。 当他翻开一本医学书籍之际,在他眼前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那少女的细腰,和她腹际若隐若现的神秘而诱人的脐孔。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头,感到了一股异样的冲动,而在这种冲动之下,他又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有一股恐惧的寒,自他心底深处升起。 他知道自己突然之间,对她的这种思念,是不可理喻的! 他甚至想到,一定不是自己要这样想她,而是有某种力量要他这样想。 这某种力量是什么力量呢?是巫术的力量?如果巫术的力量竟然能够这样控制人的意念的话,这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事。 所以,他立即摒弃了这个想法——那时他的思绪真是混乱之极,他立即又想:“不,不是由于什么外来的力量的影响,是我自己去想她,她的身体那样迷人,想念她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正常?现在他多少有点明白桑雅和阿财的心态了,因为他自己现在不正和他们一样么? 他吞着口水,真的感到了着迷,他毫无目的的,步子越来越快,陡然在门口站定,为自己突然而起的一个念头而心头狂跳。 他是知道玛仙的住址:夕阳大道三十三号,那是桑雅费尽心机打探出来之后告诉他的,驾车前去,至多一小时,与其在这里想得唇干舌燥,何不立即按地址前往,去找他,去拥抱那使人迷恋的身体? 这个念头才一闪起,就令得他心头狂跳,接着,立即付诸实行的冲动,便如潮水一样,不可遏止,他陡地转向门口,用力拉开门,已准备一步跨了出去,在他才一打开门时,他就看到有一个人当门而立,他几乎连想也未想,反手一推,准备将来人推开去。 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动,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原振侠呆了一呆,转头向那人望去,首先接触到的,是一双深沉无比、闪耀着难以形容的柔媚的光彩的眼睛,原振侠陡地一怔,他看清楚了,握住了他的手的,是一个出色的美女,纤细而坚强,尖削的下颏使她看来美得极其古典,忽闪的大眼睛中有着固执的迷茫,那种叫人自心底感到醉意的眼神,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可以说,世上只有一个人有,海棠! 在他办公室之外,正是海棠。 海棠望着原振侠,神情十分惊讶:“你怎么啦?”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喘着气:“我怎么啦?” 海棠道:“如果有镜子的话,你就可以知道你自己怎么了。”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凛,刚才自己想的是什么,准备去做什么,又一起涌上心头,要不是海棠突然出现在门口,他这时怕已上了车子了。 原振侠在刹那间,有十分疲倦的感觉,像是整个人才挣扎着从一个有浓稠泥浆的泥沼之中出来一样,他不由自主伸手抹了一下,却抹了一手汗,这更令他吃了一惊。 海棠一直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原振侠可以感到她的眼光之中,有着深切的关怀,但是他又不愿接受这样的关怀,所以他有点偏执地转过头去,避免和海棠的眼光相接触。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感到海棠在心中发出幽幽的叹息声,实际上,海棠并没有发出任何叹息声出来,只是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原振侠有点像机械人一样回答:“请进来,请坐。” 他退回办公室,海棠跟着进来,原振侠在坐了下来之后,感到自己镇定了许多,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恶梦一样。 而他又隐隐感到,那不是平常的恶梦,平常的恶梦,醒了就没事了,而这个恶梦,只怕会不断持续下去,这是令得他涔涔汗下的主要原因。他又抹了抹汗,才问:“我刚才看来,是……什么样子?” 海棠浅浅一笑——原振侠常说,海棠的这种笑容,有着典型的对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嘲讽,简直是叫人无可捉摸的,而当她在这样笑的时候,她的神态,又是如此柔媚可人517Ζ,她道:“你刚才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邪术迷住了一样。”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他知道,海棠对于刚才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她竟然用了这样的形容词,可知道自己刚才推门出去的时候,神情是何等可怕! 他思绪极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向海棠致谢,是因为他知道,要不是海棠的突然出现,他这时会在车子里,驶向玛仙的住所。 海棠自然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自有她缜密的心思,并不表示太多的讶异:“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也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 原振侠张开了口,可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那是他根本无法说什么之故,他不想见海棠吗?当然想,而真的想见她吗?却又不想。 所以,他只是无意识地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海棠站了起来,当她站起来之际,幽香自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沁人心腑。 原振侠望着她窈窕的身形,心中想:“真是的,我刚才怎么会去想玛仙?黄娟或海棠,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才是真正的美女。” 他这样想的时候,本来想否定刚才自己对玛仙的思念的,可是才一想及玛仙,脑际又涌起玛仙那迷人的身材来,那令得他大吃一惊的,他不由自主,用力摇着头,<奇 书 网>好把这种念头驱走。 海棠这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振侠像是一个遇溺的人,陡然见到救生圈一样,立即紧紧握住了海棠的手,把头靠向海棠柔软的腹际,那使他多少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安全感觉。 原振侠像孩子一样地偎依着她,令海棠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的气息也开始急促起来,她免强定了定神,才道:“你心中有什么事正在困扰着你?”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是……有一些事,不过我可以处理。” 海棠低声道:“有人说,所有的男人,不管他是哪一类型的,总括来说,都是小孩子,看来这句话有点道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离开了海棠一些,和她互望着,海棠现出一种令人怜爱的神情:“有一些话,你不喜欢听,有一些事,你不愿做——”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就不要说——今晚有空能和我一起晚餐!” 海棠扬了扬眉:“我还是非说不可,我要你介绍我认识一个人。”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翻了翻手,海棠压低声音:“桑雅医生。” 原振侠十分诧异:“为什么?” 海棠有点无可奈何:“想通过桑雅医生,认识别一个人,陶启泉。”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真的感到莫名其妙,海棠的身份他自然知道,她仍然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势力控制之下的“人形工具”。 这个庞大的势力要和陶启泉这样的人物接触,派海棠这样出色的“工具”出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但是,一切和桑雅医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可以通过桑雅董去接近陶启泉。” 海棠的嘴唇抿了一下:“可以的,陶启泉有一个身份神秘的私生女,桑雅医生和这个女孩有来往。” 海棠这一句听来十分平淡的话,在原振侠心头所造成的震动,简直难以言喻,他立即明白了:“身份十分神秘的私生女”是怎样一回事,也明白海棠和她的同伴,对玛仙的监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目的自然是想通过玛仙去接近陶启泉。 说不定海棠还以为玛仙的身份如此神秘,是由于陶启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故,从而想对陶启泉作某种要挟威逼。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实在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那种厌恶感,他发出了一下冷笑:“你……你们完全弄错了!别再以那少女身上下功夫了,一切和你们所想的全不一样。” 海棠还没有什么反应,原振侠的心中又是一凛,他才在口心提及玛仙,意念是对玛仙的思念。又如同拦不住的洪流一样,汹涌而来。 海棠默然半响,才道:“那少女是不是脸部有什么缺陷,一个整形外科医生和一个脸部有缺陷的少女之间发生感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那少女和陶启泉的关系,十分神秘……” 海棠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像是骤然爆发的火山一样,吼叫了起来:“住口!是的,她脸上有缺陷,可怕的缺陷,可是比起你心灵上的缺陷来好得多了!” 原振侠一面叫,一面陡然跳了起来,拉开了门,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由于他的大声吼叫,已引来了不少人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原振侠也不理会,指着门口:“请你立即离开!” 海棠这时候,表现了她职业上的罕有的镇定,她带着十分迷人的微笑,甚至以无懈可击的仪态,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还轻松地说了一句:“原,你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原振侠狠狠地沉声道:“如果长大就心灵就会变得那么丑恶,我宁愿长不大!” 海棠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原振侠一眼,转身就向外走了开去。 原振侠向门外的那些人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望着海棠的背影,思绪乱成一片。 他只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本来,事情已经够紊乱的了,现在,又加上海棠,巫术之外,再有庞大的特务势力,事情真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这时,医院的播音系统传出了要原振侠立即到三楼病房去的声音,原振侠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这一天,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原振侠精神恍惚之极,当他把着女病人的脉膊之际,他会想起玛仙来,当他替女病人听诊之际,他的那种绮念,更像是脱了僵的野马一样,当他下班,离开医院时,他坐上了车子的驾驶位之后,足足十分钟之久,决不定自己该回住所去,还是直驶夕阳大道三十三号。 原振侠已经可以肯定,是有一股力量在影响着他,而他自己的意念,正和这股外来的影响力量在进行着苦苦的决战。 他也几乎可以肯定,桑雅和阿财,他们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被那股可怕的意念所控制了,不然,至少桑雅医生不会全然无视于玛仙那么可怕的脸。 原振侠紧握着驾驶盘的手在发着抖! 他心中十分清楚应该怎么做,可是那个意念还是那么强烈,强烈得他几乎无法抗拒。 就在这时候,有人走近了他,俯下身来,原振侠转过头去,看到了容光焕发、满脸喜容的桑雅医生。 桑雅和原振侠一照面,笑容变成讶异:“你不舒服?” 原振侠伸手抹了一下,又抹了一手汗,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桑雅喜滋滋地说:“我和玛仙有约,我已经准备计划行动了,这里如果不行,我们到瑞士去。”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仍然不相信巫术的力量可以使得她起变化?” 桑雅用力挥了一下手,又在车顶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信吗?” 原振侠挺了挺身:“我信,我甚至认为,你对她的迷恋也是由于巫术的力量” 桑雅陡然震动了一下,在一刹那间,他现出了极短的迷惘,但是随即又恢复了原状,在斜阳的余晕中,原振侠捕捉到了他的这种神情,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那种神秘的力量地影响,自己还在苦苦与之争持,但是桑雅却早已完全受控制了。 那会有什么害处呢?原振侠也想不出来,如果那真是巫术的力量,而又如此强大的话,使桑雅不顾一切地爱上玛仙,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玛仙真的能够在巫术的力量下变得美丽,岂不是更理想了? 巫术,一般总是和黑暗、恶毒和陷害连在一起的,可是在这里,却看不到什么害处来,仿佛只看到像神话一样美丽的结果!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桑雅却道:“听说下午在你办公室有点意外?” 原振侠“哦”的一声:“有人企图通过你、玛仙接近陶启泉,那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特工组织,你若是无法应付,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桑雅多半是由于心情开朗的原故,所以听任何事,他都觉得好笑,这时,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巫术已经够热闹的了,又加上特务,不会是007吧!” 原振侠的心情可不如他来得轻松,只是闷哼了一声,甚至有点粗鲁地推开了桑雅,发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令得车子像疯马一样向前冲了出去。 要是原振侠不走得那么急,以他的机警,一定可以发现停车场中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不寻常的事情的。 如果没有海棠的出现,对原振侠来说,事情可能要简单得多,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照他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去行事,直驶夕阳大道,去找玛仙,要就是他自己的意念得到了胜利,那自然也心安理得。 可是海棠的出现,却令得他的思绪更加紊乱,他这样粗鲁地对待海棠,海棠临走时那一眼,眼神之中,包含了原振侠完全可以心领神会的千言万语,她甚至没有责怪,原振侠仿佛听到她在耳际幽幽地说着:“你叫我怎么办呢?” 这是真正令人心碎的耳语,只有最无呆奈何的心灵才会发出这样的耳语。 原振侠处于心绪极度混乱的情形下,自然没有留意到停车场中的一些他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注意到的特别情形。 当他的车子飞快地驶离之际,桑雅走向他的车子。 桑雅的心情是如此之轻松,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十分机警的人,所以他全然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觉得天上的晚霞特别美丽,渐渐密布开来的幕色也特别迷人,他肩头上的伤口还有点痛,可是在他的感觉上,这就像是情人的咬啮一样。 他进了车子,忍不住闭上了眼一会,在他眼前浮起的,是玛仙那迷人的裸体背影,他深深吸着气,玛仙今晚会怎样招待他呢? 他沉醉在如醇酒般的想像中,自然不会去注意,在离他的车子不远处,早已停着一辆小车子,小车子里有一个身形矮小的人,自从他一出现,那身形矮小的人双眼之中射出犹如饿狼一样的光芒,紧盯着他,一发动车子,那人也发动车子,缓慢而谨慎地跟在他的后面。 这个身形矮小的人是阿财。 阿财不能在原振侠处得到玛仙的地址,但是知道了桑雅医生和他心中的少女的关系,所以他“狞猎”的目标,就成了桑雅医生,而他现在,正在开始他的跟踪。 由于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桑雅的身上,所以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应在的车子跟着桑雅的车子驶出去之际,另外有一辆车子也跟住了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第三辆车子中,是四个面目平板,但是平板中,显得十分阴森的男人——这四个人,自然就是海棠的伙伴了。 三辆车在幕色中向前驶,在后面的两辆车子,并不想超越前面的,在最后一辆车上,有着精密的无线电通讯仪器。 当车子渐渐驶离市区,进入郊区的公路时,第三辆车子上有人按下了通讯仪器的掣钮:“另外有一辆车子,似乎也在跟踪桑雅医生。” 在通讯中传出了应该十分动听,但这时听来却冰凉的声音:“把他解决掉!” 通话的人讶异:“不弄清他是什么人?” 冰凉而动听的声音,自然是海棠在发布她的命令:“我们已经有太多的麻烦,不能再有新的了。” 最后是一声“是”,结束了这次通话。 三辆车子仍然依本来的次序在前进,第三辆车子中,传来了一阵密议声,坐在司机旁边的那个人,自身上衣服不同的口袋之中,取出了手枪和消音管来,迅速而熟练地把消音管旋上了枪口。 这时,原振侠带着混乱的心情回到了宿舍,他才一进电梯,就怔了一怔,电梯中有一股清幽的、淡得几乎难以辨别的香味。 如果是别人,对这种香味一定不会在意,可是那却能够令得原振侠的心跳加速,当他和她在缠绵的时候,原振侠曾亲密地把这种香味称之为“海棠的幽香”。 “海棠的幽香”既然飘漾在电梯中,那么海棠在什么地方?当然不会太远了。 所以,当电梯门打开之后,原振侠真决不定是该出去,还是由电梯离开,不和海棠见面。 他望着自己住所紧闭的门,心中不禁苦笑:他生命中两个美丽的女人,都那么出众,至少,她和她,都可以任意出入他的住所,就算他住在一座防守严密的堡垒之中,也不能阻挡她们随意进入,何况,他根本无意拒绝她们的到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了住所门口,还不等他伸手去推门,门就缓缓打了开来,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走了进去,海棠已迎了上来。 这时,在那幢几乎从来也没未曾着过大灯的洋房——夕阳大道三十三号中,玛仙在一盏光线集中的小灯照射下,一动都不动。 今天,她几乎一直这样一动都不动,盯着前面的一张报纸,小灯的光芒集中在报纸的一部分,那部分,刊登着一则启事。 启事是示爱的启事,文字,在玛仙看来,是这样的幼稚,可是文字中所表示的情意,却是这样的真挚,足以令得任何女性看了心跳。 玛仙也不例外,她一看那则启事,就知道那是为自己而登的,她一直在思索着,登这启事的是什么人,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记得自己在全身充满了羞辱和愤怒的情形下,跑进了电梯,电梯中有两个人,一个是记得的,那是一个高大挺拨,有着尖锐目光而神情略带幽郁的年轻人,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呢?她只记得那个人的眼神,像是一头见到佳肴的饿猫一样。 她自然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几乎可以令得任何男人发出这样的眼光来,但是,那个高大挺拨的年轻人,目光为什么不是那样子呢? 她在心绪极乱中,当然不会深一层想下去,而当晚,她躲在医院的单身宿舍之旁,又见到了那个年轻而英俊得过分的医生,从而使她有了和巫师的奇遇。 刊登启事的,会是这个年轻的医生吗?当然不会,一定是另外那个人,医生的程度,不会这样低。 玛仙的心一直跳得很激烈,和任何女性一样,她乐意有异性对她迷恋,而她,更有特殊的原因,有真正特殊的原因。 在这一天之中,她几次拿起电话来,想和刊登启事的人联络,但是每一次,她都只拨了两个字,就放下了电话。 因为她想到,登启事的人不可能见过她的头脸的,如果见过了之后,还会对自己迷恋吗? 她有特殊的原因,需要真正爱她的异性,而不是只见过她裸胸就表示爱意的人,桑雅医生是见过的,而又向她表示这样的心愿,桑雅今晚会来,她的心跳得更剧烈。 是今晚呢?还是真的当自己变成艳丽无比之后?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由于她对大巫师已经不可解释地充满了信心,她甚至想破例地去弄一面境子来,解开包在头上的白布,再看一看自己。 然而她却没有那样做,连解开白布,在自己那脸上抚摸一下也不会,信心增加是全然没有理由的,她将之解释成为是一种对幻想的热望,自己做了一个美梦来欺骗自己,既然这样的话,何必那么快令得自己梦醒? 她所住的区域十分静,所以,当老远有车子驶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听到了车声,令得她有点惊讶的是,驶近的车子似乎不止一辆。 是的,驶近来的车子,不止一辆,一共是三辆,第一辆是桑雅,第二辆是阿财,第三辆是海棠的那几个伙伴。 三辆车子之间,本来都维持着相当的距离,但到了这时候,第三辆车子陡然加快速度,追了上来,很快就追上了阿财的车子,阿财自然而然地转头看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他如同自己置身一部电影之中一样,他看到已和他平行的那辆车之中,伸出一柄手枪来,正对着他。 阿财并不是一个反应灵敏的人,但是他看过许多次他的好朋友鲁大发拍电影时遇到这种情形是如何应付的,所以他陡然侧了侧身子。 就在那时候,他身边的车窗玻璃破裂,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穿进了他的肩头,他连忙伏下身子,拚命地踏下油门,车子像野马一样冲向前,“砰”的一下,撞上了桑雅的车子,两辆车子在路中因相撞而打转时,第三辆车子已经以极高的速度冲了过去。 车子因相撞而停了下来,桑雅打开车门,跳了下来,阿财也打开了车门,可是他却是从车中直跌出来的,跌在车边,挣扎着,可是却站不起来。 桑雅来到阿财身边,他一眼就看出阿财受了伤,至少有两处伤口在冒血,一处在肩头,一处在手臂上。 他连忙俯下身去:“你觉得怎样?” 在刚中了枪之后,阿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觉得疼痛,但这时,他的两处伤口却火一般痛了起来,尽管他的神情十分痛楚,但是在痛楚之中,仍然有着莫名其妙的滑稽,他喘息着:“有人枪击我……打了我两枪,就是刚才那辆车中,有人向我开枪,我想他们……一定弄错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想挣扎着站起来,桑雅忙去扶他,阿财的个子虽然不大,但身子也相当沉重,桑雅去扶他时的时候,自己肩头上的伤口,也牵动了一下,隐隐生痛。 他把在不断流血的阿财半推半扶进了车厢,疾声道:“你尽可能按着伤口,前面不远处有屋子,我是医生,会设法替你包扎。” 阿财几乎哭了出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他们一定弄错了。” 桑雅一面飞快驾着车,一面喝道:“少说话,按住伤口要紧。” 阿财语带哭音:“捂不住,血……不听话,一直……在涌出来……” 出事的地点离夕阳大道三十三号相当近,玛仙也听到了车子碰撞的声音,她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正好带着那一双巨犬走了出来,所以当桑雅的车子驶到门口时,她立时把门打开。 桑雅叫道:“有人受了伤,你扶他进去,我立即和医院联系。” 他跳下车,把阿财拉出来,当他望向阿财之际,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阿财正以异样之极的眼光盯着玛仙,他从来也未见过一个人的眼光可以如此灼热简直像是两团火一样。 桑雅也不及细想,阿财出了车子之后,扶着车身,大口喘气,自从他一见到玛仙之以来,他就不知道什么是流血,什么是疼痛,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玛仙,他跟踪桑雅医生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他心中迷恋之极的少女的住址,如今竟然看到了自己迷恋的对象就在眼前这真的足以令他忘记一切。 而玛仙在一看到了阿财的那种眼光之际,也立时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了。 玛仙在一秒钟之间,就知道了这个受伤的人就是那天在电梯中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在报上刊登启事的那个人。 这时,桑雅奔向屋子,一面还在叫着:“扶他进来,我立刻叫救护车。” 玛仙走近阿财,低声问:“你就是那天在报上刊登启事,要见我的那个人?” 当玛仙走近阿财的时候,阿财险些昏了过去,他除了不住点头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玛仙接着,陡然拉开了上衣的钮扣,阿财就像要飘向天上一样。 玛仙还在继续靠近他,阿财感到喉际如同塞进了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汗水自他的全身各处涌出来,而尤其以他的脸上为甚,汗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只听到那少女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我的样子很难看,你不怕?” 阿财竟然陡地挣扎着叫了一句出来:“不怕,再难看也不怕!” 她迅速地解下头脸上的白布,双手转过阿财的脸来,阿财的脸,一给玛仙柔软的手按下来之际,人已处于昏迷的边沿,当他面对着玛仙的脸时,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他只是嘶哑着声音叫道:“不怕,你很好看,很____” 他说到这里,更接近昏迷,在朦胧之中,他感到了肩头伤口的疼痛,又感到有一股力量在肩头吸吮着,他迟钝的思绪只想到了一点,在伤口上吸,吸什么呢?除了血外,还能吸到什么? 而他当想到这一点之际,他已经昏过去了。 当桑雅医生在黑暗的屋子中,找到了电话,召了救护车,再奔出来之际,他看到的是,阿财半扶在车子上,昏迷不醒,玛仙背对着他,正在迅速地裹上头脸上的白布。 桑雅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到阿财的两处伤口还在流血,他立时撕开了阿财的外衣,先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等到救护车响着警号到时,玛仙才道:“你陪他到医院去吧。” 桑雅立时道:“你身上___” 玛仙的声音听来十分自然:“我想扶他,没有扶动,身上反倒沾满了血。” 桑雅忙道:“医院事完了之后___” 玛仙的声音,听来简直是令桑雅伤心的冷淡:“等我打电话给你。” 她说着,已带着两头巨犬走进了铁门,在救护车停下来的时候,桑雅目送她走进了漆黑的建筑物,像是一个头大无比的怪物将她吞噬了一样。 阿财的伤势并不是很重,但是由于是枪伤,自然惊动了警方人员,不但要向阿财录取口供,连当时唯一在场的桑雅也不免被问一番,等到施手术取出子弹之后,动手术的医生来到桑雅的身前:“怎么一回事,你不但自己受伤,还送伤者来?” 桑雅苦笑:“大概是巧合吧!” 那医生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而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出来的阿财,麻醉药的作用还没有完全过去,可是他眼珠呆滞地转动着。已经自喉际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来。 这种声音,在别人听来,真相是难听之极,但是他自己在模模糊糊之中听来,却是他有生以来,自己所发出的最快乐的声音。 刚才施手术的时候,医生替他打了麻药,其实,不上麻药,他也一定不会感到任何疼痛,他身上唯一的感觉,就是被一双纤手按着的那种飘然,他记得起,自己并没有看清楚那少女的样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也依稀记得,肩头上的伤势好像曾给人吮吸过,当他记得那一点的时候,他心头更是狂跳:是那少女用她的嘴吮吸吗?真可惜那时自己已经快昏过去了,不然,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或许可以趁机亲吻她! 他立时又幻想起亲吻那少女的情景来,虽然这时在他的脑中闪过一丝念头:那少女的嘴上一定沾满了血,因为她的嘴吸吮过他的伤口,但是,他绝未会再想什么,若是他有机会可以亲吻那少女,管她嘴上沾满了什么! 原振侠被门铃声闹醒的时候,睁开眼来,天色正是黎明时分,透过窗帘进屋子来的灰蒙蒙的晨曦,映在他怀中的海棠的粉颊上,令得她颊上那层淡淡的红晕,看来更是迷幻般的诱人。 原振侠动了一动,海棠也在这时睁开了眼来,他们相拥着熟睡,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紧紧相贴着,而这时,谁都不想挪动分毫。 海棠又闭上了眼睛,门铃声还在继续着,闭上眼的海棠,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音乐门铃声不断重复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一开始的那几个音符。 海棠幽幽地问:“命运之神习惯于每天一早就来叩门的?” 原振侠紧搂了海棠一下,令得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密一些,咕哝着:“管他是什么神,我___” 他本来是想说他绝不会起身的,可是这时,门外已经传来了急速的敲门声,原振侠叹了一声,人生最美妙的时光之中,总是遭到横来的破坏的! 他有点发狠地吻着海棠,才跳起来裹上了浴巾,出了卧室,一面应着,一面打开了门。 他已经决定,不论门外是什么人,都非迎面痛骂一顿不可,然而,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桑雅医生,桑雅身上又满是血渍之际,他张大了口,准备好骂人的话出不了口。 桑雅劈头就责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原振侠向卧室的门指了一指,作了一个男人之间都可以互相明白的手势,桑雅本已一脚跨了进来,立时“哦”的一声缩了回去:“对不起,真对不起。”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又受伤了?” 桑雅大是愤然:“不是我,是那只癞蛤蟆!” 原振侠莫名其妙,桑雅又道:“一定是你告诉了他我已经找到玛仙了,这癞蛤蟆竟然异想天开,跟从我的车子。” 原振侠当然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人了,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这样的,想叫他死了这条心,谁知道___” 桑雅急急道:“好笑又奇怪的是,有一辆车子也跟着来,车中竟然有人向他射了两枪,没有射死他,算他命好!为了照顾他,我也沾了一身血,还被警员问了半天话。” 原振侠在刹那间,思绪又陷入了十分紊乱的情形之中,他隐约想起了两件事,一件是:‘桑雅和阿财,都在去见玛仙的时候受了伤,这是巧合吗?’另一件是:“谁会想到去射杀像阿财这样的人物呢?‘两件事都像是有答案,又都像是没有。 在原振侠发怔的时候,桑雅已退了出去,“对不起,打扰了你,等会再细说。” 桑雅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心中仍然十分气愤,他一直不知道阿财的身份,直到警员向他问完了话,他准备离去时,才有医院中的人走过来告诉他:“伤者完全醒过来了,一定要见你。” 桑雅还在想,那一定是伤者想多谢自己的救护,谁知道当他来到阿财的床边之际,阿财看来神采奕奕,大声道:“你不必想了。” 桑雅摸不着头脑:“不必想什么?” 阿财道:“不必再想……再想……” 他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结巴了几下,才道:“不必再想她了,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人,原医生说你在追求她,别想,她是我的!” 桑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什么人?” 阿财有点气馁,他是小人物,什么人也不是,可是刚才好少女在他面前的一切行动,涌上了他的脑际,那又令得他勇气百倍:“我叫鲁旺财……是大明星鲁大发的……经理人。” 桑雅只发出了几下轻笑,转身就走,他只当阿财是一个白痴! 阿财自然也看得出人家对他的轻视。在桑雅向外走去之际,他还在大叫着:“你听着,你别以为做个医生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知道她给我看了什么,她,她……还吸了我的血。” 玛仙是不是吸过他的血,阿财其实也不能肯定,但这时,他却以绝对肯定的语气叫了出来,那是由于他在桑雅面前实在太自卑的原因,总想有一方面可以胜过对方,而那少女如果曾吸吮过他的鲜血,这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关系,足以骄人,足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以他才高叫出来的。 桑雅听了之后,陡然怔了一怔,想要转身指责他,可是在那一霎那间,桑雅也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没有理会,继续向外走去。 阿财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有无比快意:“她是我的!,她给我看她的脸,我本来可以亲她……” 阿财继续又说了一些什么,桑雅并没有听到___听到也没有意义,因为那全是阿财一连串的幻想。 而阿财的话,毕竟令得桑雅十分生气,所以他一回来,就非要把原振侠闹醒不可。 等到原振侠开了门,桑雅明白了屋中的情形之后,他自然不便久留,心中仍不免生气,一面走进电梯,一面还在闷哼:“她吸你的血?她又是不吸血僵尸___” 然而,他才自言自语了半句,又陡然怔住了,才一听得阿财那样说的时候,一个模糊的意念,这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记起自己受伤之后的情形,玛仙曾经靠近过他,又曾后退,有一个令他十分讶异的动作___她在后退之后曾用手捂着口,而当时,她满头满脸全是血,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 桑雅甚至可以更清晰地记起来,当时,他陶醉于玛仙的娇躯偎依之际,肩头伤口的痛楚,不是很觉得,但是好像有过一阵异样的感觉。 吸血! 玛仙在那时候,是利用紧靠着他肩头的机会,在吸吮他的血?桑雅忽然间兴起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用力摇着头,自己责备自己,太荒谬了,除了脸部畸形外,玛仙自然一切正常,唔,心理上或许有点不平衡,但如果说她竟然嗜吸人血,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已经走进了电梯,可是按着制钮,不让门关上,因为他决定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感觉立刻告诉原振侠,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十分无稽的,是受了阿财的影响,何况原振侠的住所又有情人在,自然不方便去打扰他。 所以,桑雅医生松开了手,电梯上升,他回到了他自己的住所之中。 而桑雅离去之后,原振侠转过身来,看到卧室的门打开,海棠的身上也裹着一条毛巾,走了出来,海棠这时的娇慵媚态十分动人,尤其当她撩臂去整理头发之际,背着晨光,令人目眩。 可是原振侠却是哼了一声:“我有一个朋友昨晚受了枪伤,是你的同伴干的事吧!” 海棠低叹了一声:“原,在这样的早上,一定要说这样不愉快的话?” 海棠叹了一声,走进了卧室,在走进去之前,把她凌乱扔在外间的衣服,一件一件拾了起来,她的动作优美而诱人,原振侠忍不住过去,在她的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 海棠并没有避开,也没有挣扎,只是当原振侠抱住她的时候,停止了动作,原振侠又叹了一声,把自己的脸在海棠的背上贴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在成年男女之间,有许多事是根本不必通过语言来表达的,甚至不必经过眼神的传处,只要是身体的一下小小的接触,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愿,是炽热还是冰冷。 原振侠知道自己破坏了一个美丽的早晨,可是他却并不后悔,因为他说了他必须说的话,而且,就算不说,在有了一个美丽的早晨之后,又怎么样呢?还能有一个美丽的上午、中午和黄昏吗? 海棠默默走进卧室,不一会,穿好了衣服,又默然走了出来,一直到门口,才道:“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快乐。” 原振侠有点急急忙忙地道:“我也是!” 海棠发出了一个令人心醉的淡然的笑声:“所不同的是,你是我快乐的全部,而我,只不过是你快乐的一部分。” 原振侠张大了口,在那一霎那,他想说的话是:“让你变成我快乐的全部吧!” 可是他明白这种话,讲也等于不讲,所以就用一声长叹代替了言语。 海棠并没有再转过头来,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原振侠陡然:“请你们放过玛仙,她是一个十分可怜、值得同情的少女,而且,也不是陶启泉的私生女,她看来十分神秘,是由于她的头骨畸形,使她脸容如鬼怪,根本见不得人之故!” 海棠静静地听他讲完,才道:“谢谢你,我们会另寻途径接触陶启泉的,再见。” 原振侠也在茫然道:“再见。” 这时,早晨的阳光恰好射进来,海棠在走出门的一霎间,秀发扬起,在阳光下闪耀起一片灿烂,然后,门关上,她离去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每次,黄娟也好,海棠也好,离去时,都令他感到无比的怅惘。 但是,那又是他绝对无法留得住的,除了怅惘之外,他似乎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当他来到医院之后,才知道受了枪伤的阿财坚持要转到这家医院来,并且吵着要见他,吵了几十次了,原振侠有点心烦意乱,推开病房门时,他的动作甚至是十分粗鲁的,阿财一见原振侠,立即坐起身来,挥动没有受伤的手臂,兴奋莫名地向原振侠絮絮叨叨地叙述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事。 原振侠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不能克制地又陷入了那种对玛仙思念的情绪之中。他在意念之中,把海棠的酥胸与之相比,海棠的一切,自然都是美丽之极,引人思念的,可是为什么,这时竟然压不住对玛仙的思念,而且,海棠整个人,昨夜全在他紧紧的拥抱之中,为什么对玛仙的思念会这样地不可遏制呢? 当阿财说到玛仙让他看脸时,原振侠粗声道:“看到她的脸了?没把你吓着?” 阿财并没有注意到原振侠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仍然兴致勃勃:“没有啊,我没有看清楚,反正我……”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听来肉麻非凡的话,原振侠自己精神恍惚,也没有听进去,直到阿财说到玛仙竟然吮吸他的伤口之际,原振侠陡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说得详细一点。” 阿财道:“她……好像在吮……吸我的伤口……我真是这样感到……真的!” 当他在听桑雅叙述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十分诡异之感,可是却找不出原因来,只是心中列出了一些因素:血___玛仙___巫术。 他无法将那些因素组织成为一件事,而这时,他在震动之后,陡地又添入了一个因素,整件事,就可以组织起来了! 添入的因素是:吸血! 吸血!玛仙吸血,这一定是巫术行为的一部分,而且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这一定是大巫【奇】师要她做的事,就是大巫师所说【书】她如果做不到,巫术也不会【网】发生作用的事,是她隐瞒了没有对桑雅说的事! 虽然解开了个哑迷,可是原振侠的思绪更乱了,吸血和巫术在一起,倒并不是令人吃惊的事,问题是吸血这种令人一想起就发怵的行为,总是和害人与被害联结在一起的。 如今,至少已经有了两个被害人:“桑雅和阿财。” 在被玛仙吸了他们的血以后,他们两人会有什么害处?或者说,诡异的巫术会在他们的身上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盯着阿财看,看起来,阿财并没有什么变化,而阿财反倒发觉了原振侠的目光十分异样,他吞了一口口水:“原医生……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 阿财道:“没有啊,我高兴得很,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当他肯定了玛仙的这种怪异与巫术有关之后,他对于桑雅和阿财两人,会在巫术的影响之下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实在不敢乐观!现在没有变化,那只是暂时还未曾发作而已,令得原振侠心绪缭乱的是,这种吸血的巫术行为,会对被吸者形成什么样的害处,他一无所知,甚至无以猜测!达伊安大巫师自然知道,但一来找他不容易,二来他也未必肯说,那么,剩下来的只有一个法子:“问玛仙!” 原振侠本来要竭力遏制着自己的脑际所产生的那种汹涌澎湃的思念,才能免强自己不去和玛仙见面,但是如今,事态的发展,令得他非和玛仙见面不可了,他不但要去问明白她为什么要吸血,对桑雅和阿财会有什么可怕的害处,还要弄明白她是不是还曾吸过别人的血,更要她停止这种吸血的可怕行为。 找玛仙见面是无可避免的了。 当原振侠一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一方面心绪缭乱,一方面又感到轻松和兴奋,像是早知道想去做的一件事,但由于种种的顾忌而做不成,这时终于顺理成章,非做不可一样的轻松。 阿财还在喋喋不地说着,可是原振侠不再听,自顾自冲了出去,令得阿财大失所望,只好喃喃自语:“她不知道会不会到医院来看我?” 当阿财在这样想的时候,桑雅正在不断拨电话。 桑雅医生的电话,自然是拨到夕阳大道三十三号去的,可是他拨了又拨,铃声响着,却一直没有人接听,他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突然觉得左肩上的伤口一阵阵奇痒穿心,他用力按着,拍打着,稍为痒停止了一些,可是不多久又痒了起来。 他拉开了上衣,伤口在缝针之后,敷了药,贴着纱布,由于那种不寻常的奇痒,他实在无法忍受,令得他明知不应该,也要拉开纱布来看看。 就在揭开纱布的一霎间,原振侠走了进来。 由于同是一所医院中的医生,原振侠进来,自然不必经过护士的通报,而又恰好原振侠心情十分乱,也不知道如何将自己想到的事情对桑雅说才好,所以他连门都忘了敲就进来了。 所以当桑雅揭起纱布,向着发痒的肩头看去的时候,原振侠好恰好同时看到了他肩头的情形,所以,两人的惊呼是同时发出来的。 两人所发出的惊呼声,是真正的惊呼声,立时惊动了外面的两个护士,桑雅立时用上衣掩住了肩头,原振侠不敢转过身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时的脸色,一定难看之极。 原振侠用他全部的镇定力,才能使他自己的声音不发颤,他背对着两个进来的护士说:“没有事,你们出去,把门关上,我和桑雅医生有事商谈。” 从他这几句话出口,到听到关门声,在感觉上,几乎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事实上,那两个护士是一听得他那样说,立时退出去把门关上的,但原振侠几乎已到了不能支持的极限,一听到了关门声,他身子像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这时,也在发颤的桑雅转过头向他望来,脸上一阵青,一阵黄,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的神色。 原振侠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大口喘着气,然后,首先是桑雅十分嘶哑的声音:“你……看到了?” 原振侠的头还有点僵硬,但是他总算努力地点了点头,回答了桑雅的问题。 他决定和玛仙会面之前来找桑雅,目的是想向桑雅说一说自己相想到的事,和问一问桑雅,觉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之处,但是,现在根本不必问,因为刚才一推门进来时,他已经看到了。 原振侠看到的是,桑雅左肩的伤口大得超乎想像之外,大约是直径十五公分的不规则的一团,在那一团的范围中,纱布一揭开来,看到的是在那一团伤口之上,全布满了新肉的那种肉红色的瘤块。 作为医生,单是看到了这种瘤块,是不应该感到害怕的,这种被称为肌肉纤维瘤的病变,本来就是医生经验之中的事,但恐怖的是,即使在一看之间,就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恐怖的瘤块正在迅速变大,像是它们本身有生命一样,在互相拥挤着,膨胀着变大,而且在瘤块之间的隙缝之中,还有如同血浆一样浓稠的液体,正在不断地扩散,那种情形,就算单独看到,也足以令人战怵不已,何况是在人的身体上出现! 桑雅是在一下惊呼之后立即拉上了外衣的,他和原振侠两人都没有勇气再去多看一眼,这时,桑雅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哭音:“它们……它们现在变得怎样了?” 原振侠感到喉际发干:“那……总得看了才知道。” 其实,不必再揭开衣服来看,也可以知道事情十分之不妙了。 薄薄的一层上面,可以掩遮视线,但是却遮不住发生着的变化,那些恐怖的肉瘤一定还在继续长大,因为衣服的覆盖之下,像是有许多小鼠在攒动一样,而且渐渐地把衣服顶了起来,愈顶愈高。 桑雅的声音变得如同狼嚎:“发生了什么事,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他的身前,桑雅立时双手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背。 原振侠沉声道:“镇定一些,我想,那是由于巫术的作用。” 桑雅尖声叫了起来:“巫术!巫术!” 他连叫了两声,然后,发出了神经质的尖叫声。 原振侠用力摇了一下他的身子,疾声道:“先别笑,看情形坏到了什么程度。” 桑雅止住了笑声,用力咬着牙,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用十分坚定的眼神给他以精神上的支持,然后,揭开了他的外衣。 肩头上的那些肉瘤已经停止了膨胀,可是范围却比刚才更大了些,肉瘤叠着肉瘤,全是那种新肉的红色,看了令人发怵的那种颜色,大小如葡萄,形状是烂糟糟的难以形容的一堆。 两个人的视线在那团肉瘤上停留着,都屏住了呼吸,原振侠拿起一只钳子来,夹住了一团棉花,在肉瘤上轻轻按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桑雅声音苦涩:“刚才很痒,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这……巫术!” \奇\原振侠用力地点头:“刚才还可以说只是我的猜想,现在已完全可经肯定,你不觉得这……团肉瘤,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书\桑雅一听,如同遭到电击一样,陡地震动了一下,失声道:“玛仙的头脸上!” 玛仙的头脸上,就是长满了这种肉瘤的,所以才令得她看起来如同鬼怪。 而如今,桑雅的肩头也长出了这样的肉瘤来,肌肉纤维是不会传染的,是不是玛仙在吸过了桑雅的鲜血之后,再加上巫术的力量,会使肉瘤转移! 达伊安大巫师会施术把古托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一株大树之上,这种转移,是不是他的拿手本领。 原振侠思绪极乱,他只是想到什么,便把什么讲了出来,桑雅是身经其事的,自然听得明白,等到原振侠的话告一段落之际,他吁了一口气,语调不但平静,而且还十分兴奋:“如果是这样,那太好了,玛仙头脸上的肉瘤转移到了我的肩头上,那么,这些可怕的…… 东西,应该在那头脸上消失了!“ 原振侠缓缓道:“未能证实,但应该如此。” 桑雅拿起电话来,又拨着号码,但还是没有人接听,他放下了电话:“我这就去找她。” 桑雅怔了一怔,伸手在自己的头上,瞪着原振侠说:“我的样子没有变化吧!” 原振侠冷冷地道:“刚才你那么高兴,现在为什么又害怕起来了?” 桑雅缓缓放下手来:“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害怕,她的畸形,如果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来,我会十分高兴。” 原振侠望着他,桑雅说的话,原振侠绝不怀疑是出自他的真心,原振侠甚至连自己也愿意那样,玛仙虽然其丑无比,可是却有一股异样的魅力,这种魅力,甚至于不是来自她诱人的胴体,而是一种全然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 原振侠叹了一声:“巫术的一切如此不可测,真正的后果___” 桑雅不等原振侠说完,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任何后果,我都愿意承受。” 原振侠无话可说,只是指着他的肩头:“这些……纤维瘤,看来可以施手术割掉的。” 桑雅吸了一口气:“只要问清楚,如果割掉了之后,对她有影响,就让它存在好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桑雅对玛仙痴情,那是再也不必怀疑的了,桑雅把桌上的东西匆匆整理了一下:“代我向院长请假,我去看玛仙,看她的脸容是不是有了变化。”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是不是可以让我先去见她?” 桑雅陡然间,神情变得十分机警:“为什么?” 原振侠摆着手:“我对巫术了解比较深刻,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她,目的是保护你…… 和阿财,因为她曾吸吮你们两个的血。“ 桑雅的面色,在那一霎那间,变得难看之极,愤然道:“那癞蛤蟆算什么!” 原振侠摇头:“他对玛仙的爱意和你一样,虽然有可能全是巫术的力量在你们身上起作用,可是他或许比你更爱玛仙。” 桑雅的脸涨得通红,捏着拳,挥动着:“你再说这种话,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原振侠出奇的镇定:“你绝不能否认巫术的力量,你有没有好好想一想过,对玛仙的迷恋,甚至是一点理由也没有的。” 桑雅扬起了拳,又缓缓放了下来:“她的身体是那么完美……我迷恋她…… 我……“ 他显然感到迷惘,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原振侠本来并不愿意太过于表白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但是他隐隐感到,事情如果发展下去,绝不止肩上长出来一堆肉瘤来那么简单,不知道有多么可怕的祸害会发生,所以他叹了一声:“没有道理可说,是不是?连我,甚至也遏不住想亲近她的冲动,那天,要不是海棠来了,我又知道她的住址,我已经去找她了!___这是___” 原振侠的话还未曾说完,桑雅已经发出了一下怒吼,一拳打向原振侠的脸部。 原振侠是各类东西方拳术的高手,要对付这样毛手毛脚的一拳,自然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他略一抬手,就握住了桑雅的手腕,疾声道:“你必须明白我们这几个人……几个见过她美丽胴体的人现在的处境!” 桑雅喘着气:“什么处境?你也想加入……对玛仙的追求?” 原振侠摇头:“不,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___巫术的力量,正在影响我们脑际活动,使我们对玛仙着迷。” 桑雅用力缩回手,冷笑着:“你去和巫术的力量对抗吧,我愿意被这种力量控制,十分乐观,因为这种处境使我快乐,使我的人生有意义。” 原振侠苦笑:“可是。那不是你自己,你成了巫术力量的牺牲品。” 桑雅医生甚至讲起粗话来:“放屁,什么叫我自己?什么叫巫术的力量,当人们看到了美好的东西想占有,看到了美丽的异性想追求,当然是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你怎么能称之为巫术?” 原振侠冷冷地道:“正视一下现实,看看你肩头上长出来的肉瘤,或许她还会要求吸你的血___” 桑雅断然挥了一下手:“我要去求她再吸我的血,吸干了也不要紧,那全然是我自愿的,我是一个成年人了,绝对有权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激动得大口喘着气,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望定了原振侠:“你明白了吧,所以,我不会让你和她单独见面。” 原振侠闷哼一声:“你好像没有这个权利。” 桑雅针锋相对:“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 原振侠也在尽最后的努力:“你是被巫术迷住了,朋友,那不是你的本意。” 桑雅“哈哈”笑了起来:“对不起,我认为最了解我自己本意的,是我自己,朋友!” 他说着,已昂首挺胸,向外走去,原振侠连忙跟了出来,当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像追赶又不像,一起急步走向医院的大门口时,引来了不少惊讶的目光,奇*|*书^|^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急步来到了停车场,各自走向自己的车子,桑雅抢先一步,打开了车门,当原振侠也拉开了车门之际,忽然有两个人向他急步走来,一面奔,一面叫:“原医生,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原振侠连看也不看那两个人,就进了车子,他只是大声回答:“我有急事,明天再来找我。” 这时,桑雅已经发动了车子,疾冲了出去。 原振侠出发动了车子,可是那两个奔过来的人,在这时也来到了他的车子旁边,扶住了车身,其中一个道:“原医生,无论如何,请你等一等。” 原振侠又急又怒:“告诉你们我有急事!” 他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两个人衣冠楚楚,穿着深色西装和得体领带,奔得有点气喘,一脸焦切的神色,其中一个又道:“请你等一等,陶启泉先生快来了!” 原振侠起先还以为是医院的急症室中有什么事,这时一听,不禁气往上冲,大声道:“陶启泉来不来,关我什么事?” 另一个忙道:“是一位先生介绍陶先生来见你的,那位先生的名字是___” 那人一说出“那位先生”的名字,原振侠便“啊”地一声,怒气全消,那位先生是他最祟敬的人,是他介绍来的,地一定是有十分特殊的事情了。 而且,这一耽搁,再想追桑雅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好慢一步再说了。 他在“啊”的一声之后,道:“哦,那位先生!陶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两个齐声道:“是和玛仙小姐有关的事。” 原振侠又“啊”的一声,要不是陶启泉那么难见,为了玛仙,他也真想去见他,难得自己来了,自然再好不过。 他道:“陶先生他___” 两个人一起叫了起来:“他来了!” 原振侠循那两人所指看去,只看到一辆相当大有卡车驶了过来,那卡车和普通可以坐四五十人的那种旅游车差不多大小,车身是鲜蓝色,看起来相当悦目,车厢上的窗子,全挂着浅蓝色的天鹅绒窗帘。 车子直驶到近前停下,那两人忙道:“陶先生在车上,原医生请上去。” 原振侠出了自己的车子,向前走去,当他来到了大车子的后面时,车门打开,登车的梯级自动放了下来,原振侠登上了车子后,车门先关上,然后在他面前的另一扇门才打开。 原振侠并不是没有和富豪找过交道,但是这样的排场,却也是第一次遇到,他心想,如果不是那位先生的介绍,陶启泉这个大富豪,只怕绝不会这样曲尊降贵地亲自前来。 面前的车门打开之后,原振侠就看到车厢中情形,整个车厢布置得极其优雅,看起来绝不像是车厢,而像是十分舒服的小客厅,这时,自一张浅蓝色的丝绒沙发之上,一个中年人正站了起来,十分客气地道:“医生!真对不起,打扰你了。” 原振侠想起已经驾车去见玛仙的桑雅,他的确是被打扰了,所以他也没有客气什么,只有道:“是那位先生介绍来的,我再有重大的事,也得放一放。”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他一面说着,一面打量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惊讶他外表的年轻,而他的一切神态,却又是十分成熟的,原振侠曾听说过有关他的传奇故事,所以也没有太大惊小怪。 当他们坐下来之后,陶启泉开门见山地道:“你见过玛仙了?她告诉我,是由于你,她才和一个来自南美洲的大巫师见了面的。”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你可能不明白,不是我带她去见大巫师的,而是她躲在我车子行李箱中,停车之后,大巫师恰恰经过……觉得一种神奇的力量发自行李箱之中,才把她叫出来见面的。” 陶启泉欠了欠身子,“哦”了一声:“她没有对我说起详细的情形,她太顽皮了,躲在你车子的行李箱中?干什么?” 原振侠笑了一下:“想吓我,她恨医生。” 陶启泉叹了一声:“你见过她了?” 陶启泉这样问,自然是指玛仙的脸容而言,原振侠点了点头。 这时候,原振侠感觉车子在移动,自然,由于超特避震的设备的原故,车子行驶时,几乎是觉察不到的。 陶启泉挥了挥手:“要说的事很多,不知道从哪里说才好……玛仙告诉我,大巫师向她施了巫术,她会变成一个绝色美女。” 原振侠点头:“是的,她会,巫术已经开始在运行,她已经吸过两个人的血。” 陶启泉一听,整个人向上挺了挺:“什么?” 原振侠十分镇定地回答:“吸血!相信那是巫术进行必需的程度……。” 陶启泉的样子充满了疑惑:“什么人……肯让她吸血?” 虽然他见惯世面,可是在提及“吸血”之际,声音也有点发颤。 原振侠道:“开始的时候,是一种偶然的情形,但是她……似乎有一种异常的魅力,如果她再需要吸血的话,那两个人或是其它人,相信都会十分乐意把自己的血交给她。” 陶启泉仍沉吟了片刻:“是的,当她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一种异常的力量,就是由于她有这种力量的原故,我才会发现她,而且,尽管她的样子看来如鬼怪,我也愿抚养她,当时有医生警告过我,说是头骨这样严重的畸形会影响她脑部的发育,使人成为白痴,可是她自小就聪明绝顶,现在她的学识之丰富,只怕是全世界同年龄中的第一人!” 原振侠听桑雅讲起过玛仙的情形,这一点,他绝不怀疑,他道:“能不能说一说发现她的经过?你刚才提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你发现她,这使我感到兴趣,因为大巫师也说起她有天生的力量,可以成为一个超级的巫师。” 陶启泉皱皱眉:“刚才你把那种力量称作魅力,倒很有道理,唔,那一年,我在耶加达,正是我属下大小企业出现经营上的严重危机的时候,一个小环节的处理不善,就可以导致整个企业王国的崩溃,我日夜操心,几乎焦头烂额。” 原振侠望着这个大富豪,在叙述他当年遭遇到的困难时,仍有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由此可知这危机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原振侠心想,世人都以为富豪生活舒适,但他们自然也有辛苦的一面。 富豪自然也有辛苦的一面,陶启泉努力挽救自己的事业,的确已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企业经营发生了困难的消息已经在耳语之中传闻去,这使陶启泉在调动资金时,更加困难。 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力坚强得惊人,他的精神早已崩溃,无法再支持下去了,那天晚上,当他和三个银行家开会,要求支持而没有结果之后,他真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那时他自然还有豪华房车,但是他却吩咐司机开车跟在身后,他需要走走路。 当他毫无目的地踽踽独行了将近一小时后,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希望了,这时,他正站在一处街道的转弯处,已是凌晨时分,本来,他疲倦得连视线都模糊了,可是当他无意间望向街角堆着的那一堆废纸箱时,突然感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正在影响着他! 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影响了他一些什么,当时,他说不上来,日后回想,也一样说不上来,他只是视线无法离开那堆废纸盒,而且,强烈地感觉到,在那堆废纸盒中有一个生命,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生命,他必须把这个生命找出来。 于是,他把跟在后面的司机和保镖叫下车,一起在那堆废纸盒寻找,不到一分钟,他们找到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女婴。 司机和保镖一看到那个女婴的头脸之际,吓得尖叫着,几乎昏了过去,陶启泉也吓了一跳,可是那女婴那样丑怪的脸上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却吸引了他,女婴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已经能够令得陶启泉发现她,陶启泉当时认为是一个奇迹,而当他望向这处畸形丑婴的眼睛之际,就像有人在他耳际说话一样地告诉他:“带我回去,我会给你带来好运!” 陶启泉抱着女婴上了车,当他回到他在耶加达的住所之际,看见门外停着三辆名贵房车,走进客厅,三个在两小时前对他的要求严词拒绝的银行家,倒来要求他接受银行的支持。 陶启泉手中还抱着丑女婴,当时他情不自禁,用法文叫了一句:“多谢上帝!” 而这,也成了丑女婴的名字。 自这次事情之后,陶启泉坚定相信,这个其丑如鬼怪的女婴,会给他带来极度的好运,所以他用最好的方法去照顾她,玛仙的成长,大抵是世界上所能受到的最佳照顾之下长大的。 最初,陶启泉甚至要所有照顾玛仙的人都戴上特制、看来如同玛仙一样恐怖的面具,以防玛仙发觉自己与众不同。 可是,小小的玛仙,已经是如此智力过人,在她开始说话,开始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知道自己在他人的眼中看来,是一个怪物。 但是那并不防碍她那如饥似渴的求知欲,她几乎什么都学,而且聪慧得一学就会。 陶启泉带了不少整形医生来看她,带她去求医,那是桑雅医生终于能找到她的原因。 陶启泉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问:“原医生,你有没有听过瑞士的勒曼医院。” c怔了一怔,勒曼医院! 原振侠当然听过勒曼医院,那是人类医学界的一个极其神秘的奇迹,一切仿佛都只是传说,只有一位充满了传奇生活的、原振侠极尊重的那位先生,才触及过这家医院的真正秘密,而自此之后,这家医院中所有的医护人员和主要的器材,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离开了瑞士。 自然,他们不可能离开了地球,但是地球在宇宙中如此渺小,在人类来说,却又极大,要找寻他们的下落,自然不是易事,而且,也没有什么人去找寻他们。 由于他们在科学上的成就,他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因为他们巧妙地利用了“无性繁殖”法,替世界上许多巨商富豪、政界要人、军事王国的主人等等,制造了“后备”,好让这些人在有紧急需要的时候,作器官的移植。 这是一个极其骇人的行动,自然一切在极度稳密的情况之下进行,据那位先生揭露,眼前这位富家____陶启泉,在几乎无药可救的心脏病的边沿被奇迹似地救了回来,就是勒曼医院的那批医学怪杰的杰作。 陶启泉为什么忽然在这时候提起了勒曼医院呢?原振侠心中想。 他自然知道,既然事情涉及到那重大的稳密,还是别说得太直接才好,所以他含糊地道:“好象听说过,这医院中的一些医生,在进行一项实验。” 陶启泉倒并不讳言:“进行无性鳘殖的工作,取得一个人身上的细胞之后,他们可以培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来,完全一样。” 原振侠耸了耸肩,并没有太过惊异的反应,只是道:“相当骇人听闻。”他仍然不明白陶启泉何以要提起这家医院来。 陶启泉静了片刻,才道:“在玛仙十二岁那一年,我曾突发其想,我想,玛仙的头骨严重畸形,可能只是一种胚胎时期发育的意外,不是由于她的遗传,如果是这样的话____” 陶启泉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就发出了“啊”的一声,他是一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又是医生,自然知道陶先生的意图是什么了。 玛仙的情形,既然任何医生都无能为力,那只有向勒曼医院求助了,请他们培育一个玛仙出来,培育出来的玛仙只要可以避过那种“意外”,那么,就是一个没有畸变的玛仙了。 有了一个没有头部畸变的玛仙之后,再舍弃原来的玛仙不要,进行脑部畸变的移植,那就可以使玛仙完全正常了。 原振侠不禁一拍桌子:“好主意!不过,是没有进行,还是失败了?” 陶启泉摆着脸,神情有些疲倦:“失败了!” 原振侠追问:“培育出来的玛仙依然是畸形的?” 陶启泉摇了摇头:“不,他们无法利用玛仙的细胞进行无性鳘殖。” 原振侠心中充满了疑惑,刹那之间,他想到了许多许多问题,可是又都不得要领。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原因是___” 陶启泉道:“他们发现玛仙的细胞组织与普通人不一样,可是他们却又找不出不同的地方来,他们进行了极其彻底的分析,连染色体都一对一对他离开来,尽他们的可能,作详细的检查,其程度之彻底,相信是人类医学所能做到的顶点了。” 原振侠由衷地道:“我也相信是!” 陶启泉道:“可是他们仍然未能发现有什么不同,他们知道必有不同,但找不出相异之处来。”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是,我了解这种情形,相异之处实在太细微了,也许细微到要由细胞中的中子或量子来衡量,那当然找不出来了。” 陶启泉笑了一下:“所以,玛仙的情形一直没有改变,我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可是……原医生,你认为巫术的力量可以使她变得好看?” 原振侠的思绪也十分紊乱,发生在桑雅身上的情形他见过了,可是在玛仙的身上,有没有发生相反的变化,他却不知道,这时自然也有难以肯定的答复,虽然一开始已经肯定了这一点。 他想了一想,才道:“已经发生的事是____” 他把在桑雅医生肩头的伤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陶启泉“啊”地一声:“是巫术的一种转移?” 原振侠点头:“可能,我本来想去看看她有没有好转,却被你叫了来。” 陶启泉又“啊”的一声,按下了一个制,道:“尽快到玛仙小姐处。” 他吩咐了之后,原振侠感到车速在提高,他把桑雅和阿财意外受伤的情形也说了一遍,最后道:“至少,这两个男人对她异常的迷恋,我认为是巫术的力量!” 陶启泉有点不以为然:“除了头脸之外,她是一个十分动人的少女,而且有着超人的智慧。” 原振侠没有和他争下去,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也曾兴起过对玛仙的极度的迷恋,而且这种迷恋,就在这时候,又像电击一样地侵袭进了他的意念之中,使他在不由自主之间,气息变得急促,而且很同意了陶启泉的话,喃喃地道:“是!是很迷人的!” 由于这时他的神情有点古怪,陶启泉只是讶异地望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原振侠深深地吸着气,努力与这种袭来的魔念相对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实际上和人打了一仗一样,有全身疲累之感,才算逐步恢复正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陶启泉在这时又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玛仙的头发不是黑色的?” 原振侠道:“哦,她染黑了?” 陶启泉道:“没有染,看起来像是黑的,但只有在阳光下,才可以觉察到,那是一种极深的蓝色,几乎接近黑色,但又不是黑色。” 原振侠并没有因之引起太大的疑问,人类的头发,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颜色,玛仙的头发,看来和黑色无异。自然不值得注意。 陶启泉又首“那位先生说你对巫术有一定程度的研究,虽然你给了我相当满意的答复,唔……吸血的行为……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只要对吸血者不造成太大的伤害____” 原振侠摆了一下手:“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还不能确切知道。” 陶启泉压低了声音:“如果对玛仙确有帮助,你也会加以制止?” 原振侠的思绪极乱,制止?如何制止?如果桑雅和阿财两人,如此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鲜血给玛仙吮吸,他有什么能力阻止? 原振侠甚至意识到,阿财和桑雅对玛仙的迷恋是如此之甚,就是为她死,只怕都心甘情愿! 他想了一会儿,才道:“陶先生,你放心,我和你一样关心她。” 陶启泉吁了一口气。原振侠又道:“但是当我见了她之后,我一定要问明白这一点,希望你不要阻止。” 陶启泉双手交叉,这个作一个决定,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经济的人在考虑了一下之后,道:“好!” 就在这时候,车子停了下来。 车门自动打开,原振侠就看到,桑雅驾着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在离开,他所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那辆车子所能负荷的程度,所以他的车子地疾驶向前之际,发出了十分可怕的声音来。 原振侠还未曾来得及出声叫他,桑雅早已驶远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他和陶启泉的谈话,大约用花了四十分钟,那就是说,桑雅来到这里,大约是半小时左右,他为什么那么快离去? 自然,在半小时之内,可以做很多很多事,但以桑雅对玛仙的痴迷程度来说,似乎应该逗留更久一些,他意识到一定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陶启泉也看到了那辆亡命飞车,向原振侠投以询问的眼色。 原振侠沉声道:“桑雅医生。” 两人一起下了车,才一到花园的铁门口,那两头巨大的犬就从里面飞扑了出来,发出了犬叫声,同时竭力摇动它们的短尾,陶启泉隔着铁门拍打着客观存它们:“这是纯种西藏犬,是我自小养大的。” 原振侠这时,已看到玛仙跳跃着奔了来,头脸上并不是裹着白布,而是戴了一个黑色的面幕,甚至眼睛部分也是遮住了的,只不过遮住眼睛部分是黑色的轻纱,当她来到近处之际,透过轻纱,可以隐约看到她的明洁的眼白和闪耀,有一种十分诡异之感,使原振侠立即想到了女巫。 她欢声叫:“陶叔叔!” 等她来到门口之际,她发现了原振侠,原振侠感到她的眼光如同闪电似地向自己闪了一闪____在那一霎那间,他感到了一种极度的震动____她也像是怔了一怔。 然后,她拉开了门,和那两头巨犬一起扑向陶启泉,就像是一个女儿扑向父亲的怀中一样。 两头巨犬立了起来,搭在陶启泉的肩头。 陶启泉连忙道:“小玛仙,你和原医生是见赤面的了?” 玛仙后退了一步:“是,请进来。” 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巨犬跟在后面,进了屋子,玛仙着亮了灯,光线十分轻柔,犹如在满月之夜。 陶启泉先道:“有关巫术的事,原医生已全对我说了。” 玛仙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原振侠单刀直入:“达伊安大巫师要你做的事,是不是包括吸人血?” 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她在回答的问题,似乎不是“吸人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而是“喝一口咖啡”这种普通之极的事一样。 原振侠为她这种异常的镇定吃了一惊,立时又问:“要吸多少人的血?要吸多久?” 玛仙直视着原振侠,虽然她的双眼隐藏在黑纱之后,但是原振侠可以清楚地感到这一点,而且,感到她的目光极其慑人,震人心弦。 玛仙对于那样尖锐的问题,也是立即回答的:“三个不同的人,男人,其中两人,要是全心全意迷恋我的,愿意为我做一切,而另一个,必须是不愿意被我吸他的血的。” 她愈是说得如此镇定,那种诡异的气氛也就愈是强烈,原振侠注意到陶训泉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原振侠也要免强镇定自己,才能使声音听来不发颤:“被你吸过血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玛仙的回答更直接:“会死” 陶启泉和原振侠两人,不由自主,陡然站了起来。 玛仙笑了一下:“不是身体上真正死亡,他们不为了迷恋我才答应我的要求的,但是我不欺骗他们,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我心中绝对没有他们,所以他们一切努力都白费,一步一步走向绝望,绝望到死!” 陶启泉和原振侠松了一口气,再坐了下来。 玛仙的声音这时听来有点忧愁:“最难的是第三个男人,他不愿意让我吸血,我怎么能够吸到他的血呢?” 陶启泉立时道:“花多少钱都不要紧!” 玛仙低下了头:“陶叔叔,其中有一个关节你不明白,我暂时也还不能说。” 陶启泉又道:“可以求他。” 玛仙笑了一下:“有点像玩逻辑游戏,我求他,如果他答应了,那就是他情愿了,而我需要的,是一个不愿意给我吸血的男人的血!” 原振侠听得大是反感,恶狠狠地道:“凭你的样子,就算求人家,人家也未必答应。” 玛仙叹了一声:“本来或许是,但现在迟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而玛仙说着,缓缓地拉下她戴着的面巾来,她是由上而下缓慢地拉下来的,所以首先看到的,是她的额角部分,原振侠看到的,是一个光洁柔滑、细腻粉致的额头,在柔和光线下,甚至可以看到额头上少女的特有的细茸毛。 原振侠和陶启泉两人,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她额头上,重重叠叠楞怕之极的肉瘤全部不见了! 巫术的力量! 那些可怕的肉瘤,到了桑雅的肩上! 面巾在继续向下移,又使人看到了两道秀眉,本来,她脸上除了奇迹似地显露在外的眼睛之外,根本没有眉毛,可是这时,那一对弯度恰到好处的眉毛,看来竟然也那么动人。 面巾再向下移,她一双本来就澄清异常的眼睛也露了出来,那绝对是一个绝色美女的脸面的上半部,当她眼珠转动,眼波流转之际,原振侠感到了心跳加剧,<奇 书 网>陶启泉则不断用欢欣之极的声音在喃喃地叫:“小玛仙!小玛仙!” 面巾还在向下移,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感到了真正的震动! 如果说那是巫术的力量(不是巫术的力量又是什么呢?)那巫术的力量实在是大得不可思议了!玛仙的脸上原来的鼻子部分是多么可怕,她甚至根本没有鼻骨,可是这时,展示在面巾之下的,却是一个挺秀、纤细适中到无懈可击的鼻子! 她的脸已显露出了一大半,在已显露出的一大半看来,不但美丽之极,而且有一股极度灵秀之气,若不是她双眼之中有着那么不易察觉的两三分奇诡莫名的眼神的话,原振侠会承认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少女。 可是,玛仙的动作停止了,她先把脸转向陶启泉,然后再转向原振侠,接着拉上了面巾。 陶启泉急叫道:“让我看看你整个脸,小玛仙,我要使你变成世界人心目中的公主!” 原振侠竭力使自己镇定:“她现在远不能让你看整个脸,她还等那第三个男人的血。” 玛仙笑了一下:“不,你错了,我在等第二个男人,如果我没没料错,他很快就会到。”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 玛仙道:“两个人,我第一次吸他们的鲜血时,都是意外,虽然他们心中也愿意,所以必须有第二次,他们真正的愿意。” 陶启泉兴奋得搓着手,团团乱转。 原振侠却看出来事情并不如此简单,他先道:“陶先生,且别太欢喜。” 陶启泉兴奋如小孩:“你看她,你看她,我简直和当年从死亡的边沿被回来一样高兴。” 玛仙柔声道:“陶叔叔,你对我真好!” 然后,她又转向原振侠,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感到,玛仙有一种可以统率全场的神奇力量,恁这种力量,她几乎可以控制一切! 在这里,面对她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一个是如此聪明能干的大富豪,一个是他,原振侠也决不是妄自菲薄之人,知道自己的才干,可是玛仙在这种两个出色非凡的人面前,却是这样挥洒自如,怎像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十九岁少女? 这种力量,是她与生俱来的?是巫术的力量? 当原振侠想到这点之际,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与之对抗的意念,就像他对抗突然袭向自己对玛仙的迷恋一样____他始终认为,自己对玛仙的意念,决非他自己真正的意愿,而是一种外来的侵袭。 五仙又道:“我一定会成为全世界人心目中的公主,因为我的魅力太强烈了!” 原振侠点了点头。 玛仙道:“刚才原医生说,如果我求人,人家也不一定答应。而我说现在太迟了,原因不必解说了吧。” 原因当然不必解释了,她如今已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又似乎对他人具有神奇的精神控制力量,那谁会拒绝她的要求呢?即使这个要求是吸血,相信也不会遭到拒绝的。 然而,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时,他对抗的意念却更甚,立即冷笑一声:“仍然不见得人人答应,至少,我就会拒绝!” 玛仙的反应,快得异忽寻常,她立时道:“所以,多么可惜,两次意外受伤的,都不是你。” 玛仙的话,乍一听,还不是十分容易明白,但是他随即明白了。 要巫术的力量发挥,玛仙需要三个男人的血。 (巫术的奇妙是不可解释的,她必须直接在这三个男人身上吸吮他们的血液,而不能抽出来给她喝下。) 这三个男人,两个是要心甘情愿的,一个是根本不愿意的。 桑雅和阿财都愿意,原振侠不愿意!如果原振侠意外受伤,在不知道的情形下,玛仙已吮吸了他的血的话,那最难解决的一环不就解决了吗? 而原振侠更进一步想到,玛仙这样说,等于是告诉他:你是不愿意被我吸血的男人,我需要的,就是你的血。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倏然站了起来,也许是他的的心中已满是敌意,感觉极其灵敏的犬已觉到了这一点,当他才一站起之际,那两头犬也霍然立起,紧盯着他。 原振侠心中一凛,但他当然不会露出慌张的样子,他凝视着玛仙。玛仙明亮的双眼,在黑纱之后,也同样向他凝视。这时,他已经知道,玛仙鬼怪一般的脸容,必然可以奇迹一样变得和仙女一样的美丽,那种不可遏制的迷恋,再一次袭进他的意念之中。 可是奇怪的是,他抗拒的力量反倒比以前几次强大得多,只是略“一交战”,就将那种意念击退,这使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或许是当她丑如鬼之际,他对之还有几分同情,更容易思念,如今,她要依靠吸血来变得美丽,通过巫术来使两个对她迷恋如此之深的人绝望,这种行径,绝对不能算是高尚的,或许正是这一点,激发了他心中强烈的正义感,使得迷恋的意念败于厌恶的心情之下。 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时,他又更进一步想到,桑雅、阿财对玛仙的迷恋,似乎力量并不来自玛仙主动的愿望,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力量。 玛仙并没有要他们对她迷恋,自己会不可遏制的思念过她,就足以证明,因为她需要一个不愿意给她吸血的人的血,那就没有理由发出力量,使自己迷恋她。 巫术的力量,可能就是一种自然力量的存在!一个美女,在通常的情形下,是根本不必通过什么巫术,一样会有许多人对之迷恋。闪耀的宝石、黄金、珍珠,又何尝有什么巫术力量?人类为之流血争夺的例子还少吗? 原振侠在两头巨犬的虎视之下,思绪十分凌乱,刹那之间,乱七八糟,不知想起了多少事来,屋子中的气氛诡异而僵硬,三个人都不出声,静得出奇,只有两头大狗发出的“咻咻”的呼吸声,其余的一切,像是都凝结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有十分钟),原振侠才镇定而冷静地道:“我绝不会让你吸血,其实,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制造我一次意外受伤,不是很容易吗?” 玛仙叹了一声,没有立时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地道:“当时,达伊安大巫师虽然展示了他极其神奇的力量,但我还是根本不相信我的脸容会有所改变,直到那次意外____那是真正的意外,桑雅,他的名字是桑雅吧?” 原振侠简直感到了愤怒!桑雅为她如此神魂颠倒,甘心情愿被她吸血,把她的头脸那么可怕的肉瘤,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她居然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能肯定!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对,他的名字是桑雅,你应该好好记得他的名字,还有一个叫鲁旺财,你也应该记得,他们都是对你如此迷恋的人。” 玛仙发出一阵轻笑声,笑声听来,悦耳之菜,她又轻轻挥了一下手,然后才道:“对我迷恋的人将会超过十亿,我哪能记得那么多人的名字?” 原振侠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美丽的少女,自然具有颠倒众生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天然的也好,是巫术的也好,如果她曾运用这种力量去胡作非为的话,可以达到的祸害程度真是难以想像。 他一时之间,被这种可能性震憾到了讲不出话来的地步,而玛仙的声音,听来竟然那么轻柔:“那是一次意外,我靠着他,他伤口中的鲜血涌出来,涌进我的口中,我立即有了一种奇妙之极的感觉,感到大巫师对我讲的一切全是可靠的,我必须照他的话做,每一句每一字去做,所以,第二次,那个什么阿财受伤……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我想,他还会来,应该快来了____” 玛仙才讲到这里,那两只犬陡然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吠叫声,连原振侠也不禁吓了一跳,以为两头巨犬向他展开攻击了。 原振侠早已盘算过,在他和玛仙这种“巫术”关系之下,玛仙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暴力硬要吸他的血。原振侠甚至知道,陶启泉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是他为什么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他用他的态度来表示,即使使用暴力,他也决定旁观到底。 原振侠也考虑过,自己虽然身手矫健,但是要赤手空拳对付两头如此凶恶高大的恶犬,绝对没有不受伤的把握,所以早已察看好了可以安全退避的方法,这时,两头巨犬的陡然狂吠,原振侠整个人已经向上直弹了起来,凌空向后翻了出去,十分快捷地落在一张高背的安乐椅之后。 可是也就在这时,那两只大狗一面吠叫着,一面冲出了屋子,玛仙也立时站了起来,向外奔去,当她奔到门口之际,还向原振侠挥了挥手。 原振侠这才知道,大狗叫并不是为了攻击他,他向外望去,看到一辆小车子已停在花园的铁门外,那是阿财的车子。 阿财果然来了!心甘情愿,让她在未曾痊愈的伤口上吸血。 这时,陶启泉也站了起来,原振侠感到自己有一种无法挪身子的麻木,他怔怔地站着,看着阿财下车,玛仙开门迎着他进来,又带着他登上了陶启泉的那辆大车,车门紧紧关上。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陡然大叫一声,待向外奔去,可是陶启泉却一把拉住了他,道:“我这辆车子,一连士兵也未必攻得进去。” 原振侠用极愤怒的眼光望向陶启泉,陶启泉神情镇定:“别忘记,那人是完全自愿的……事情虽然很……妖异,但他是自愿的!” 原振侠的声音有点哑:“好!他愿意,我绝对不愿意,你准备怎么样?” 陶启泉真是老奸巨滑:“她正要你不愿意,我不准备怎样,又不是我要吸你的血。” 原振侠真恨不得重重打他两个耳光,他用力一挣,挣脱了陶启泉。 陶启泉又道:“你在外面无论做什么,车子里面都不会受影响,玛仙变得这样美丽,有什么不好!” 原振侠不禁苦笑,一个严重畸形的少女,能够变成绝色美女,自然是一大好事,但是事情却是在这样妖异的情形下进行。 他没有理会陶启泉的再阻拦,慢慢向外走去,他走得十分慢,他知道自己的干扰是没有用的,那倒并不是因为陶启泉的车子如何坚固,而是知道,如果干涉的话,阿财反而会和他拚命。 阿财是完全心甘情愿的! 在那个车厢之中,现在,玛仙正在吸着阿财的血,那是要巫术的力量发挥的必须的程序。 原振侠慢慢地来到那辆车子前面的时候,车门打开,阿财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样,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一看到了原振侠,用一种原振侠从来也未曾听过的,轻柔至极的声音道:“原医生,你骗人,她脸上一点也没有破相,她是最好看的女人。” 原振侠注意到了阿财脸上那种极度满足的神情,也注意到了他右臂十分不正常地下垂着。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好,算我骗你,你____” 阿财继续摇着,忽然扬起了左手,自己在自己头上重重打了一下,道:“我真是想昏了头,想娶她做老婆,她肯要我的血,我这一辈子已经心满意足了,谁能有那么好运!” 他说着,踉跄向前走去,右臂一直下垂着,原振侠想去拉住他,玛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去吧,他比那个医生要想得开多了。” 原振侠转过身来,看到玛仙已下了车,低着头,让长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然后,她陡然抬起头来,长发像云彩一样散开来,让原振侠看到了她整个脸。 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怔呆了! 不管是迷恋也好,是厌恶也好,看到如此美丽、如此完美的一张脸,都无法使人不怔呆的。 才过正午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使她整个人、整张脸都发出如同珍珠一样的光辉来,柔和美洁,像一首可以传诵千古的诗,如一朵向阳绽开的花,那是完善得全然无懈可击的一张脸,而且,所有的色彩全是自然的绚丽,没有一线人工添上去的俗色。 原振侠不知自己怔呆了多久,直到玛仙开口问他:“怎么样,好看?” 原振侠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在这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绝望的嚎叫声,转头看,阿财的左手抓在铁门上,身子在发抖,陡然转过身,冲向他自己的车子,上了车,车子跳动着,以绝不正常的速度向前冲去,情形如刚才桑雅医生一样。 原振侠心中的厌恶感再度升起,他的声音之中,表现了他的厌恶:“那么容易就摆脱了两个对你迷恋至深的人,真有本领。” 玛仙清脆玲珑的声音传来:“以后我不知要摆脱多少迷恋我的人,没有这种本领可不行。” 原振侠陡然转过身来,直视着玛仙,声音冷酷得不近人情:“告诉你,要是得不到我的血,你的美丽可以继续多久?我希望只是二十四小时?” 玛仙的脸色在那一霎间变得极其苍白,在阳光之下看来,简直苍白得透明。双眼之中,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虽然阳光普照,但是一和这种目光接触,阳光带来的光亮和温暖,刹那之间一起消失。原振侠只感到了黑暗和寒冷,那令得他在这一霎间,全然不知所措,而就在那一霎间,事情就发生了。 在玛仙妖异的目光注视下,原振侠在那一霎间,感到在黑暗和寒冷之中,自己需要力去对抗这种充满妖气的感觉,所以在行动上,变得茫然和麻木,而就在这时,那两头大犬就如同鬼灵一样,向他疾扑了过来,那是在原振侠全然没有防备之下发生的事。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等到原振侠觉察到不妙时,左肩上一阵剧痛,一头大犬的利爪已经在他的肩上扯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原振侠第一个反应是一掌劈出,劈向那头犬的鼻子,早在医学院求学的时候,原振侠已经是空手道的黑带七段高手,这一下“手刀”,曾经是他在多次空手道比赛中夺标的绝艺,曾经做过科学仪器的测试,有两百磅的力量,而且当他在发“刀”之际,掌沿简直是坚硬若铁的,而鼻子又是所有狗最脆弱的部分。 所以,在十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内,听到了他自己这一掌劈在狗鼻上的骨头碎裂几那头狗发出的惨叫声,那头大犬也几乎立时在他视线中消失。 可是,另一头犬却在那时在他的身后人立起来,一双前爪却搭住了他的肩头,原振侠来不及反手用肘去撞,只觉得后颈上陡然一紧,一股又腥又臭的热气将他的颈几乎完全包住,同时,他感到了犬的利齿简直已陷进入他的颈子之中。 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想到的是,如果自己双肘一起撞出,受过严格训练的巨犬一定同时合拢双颚,那么,双肘反撞的力量可以把巨犬撞得疾飞出去,但那一定是带着自己被咬下来的头一起飞出去的。 他只犹豫了极短的时间,玛仙已疾扑了过来,一下子就咬住了他肩头上正在冒血的伤口。 原振侠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这一刻的这样惊怒过,他连想也没有想,就一把扯紧了玛仙的头发,想把玛仙拉开去,可是玛仙咬得他的伤处极紧,原振侠已经感到,她在吸自己的血! 他尖声叫了起来:“女巫!女巫!” 一面叫,一面更向外扯玛仙的头发,他用力道是那么大,使自己感到,再这样扯下去,会把那一把头发连同头皮一起扯下来!同时,也由于外部的力量,使他被咬住的伤口发出一阵剧痛。 然后,玛仙突然松开了口。 她一松开口,便被扯得头仰向上,正对着原振侠愤怒至极的脸。 在这时同,原振侠已感到,身后的大犬已经离开了自己,原振侠扬起了左手来,一掌就待向玛仙的脸上劈下去。 一切,全是在不到十秒钟之间发生的。 不到十秒钟,玛仙趁原振侠完全无防备的情形下,发生突袭,达到了她的目的,吸了一个不愿意被她吸血的男人的血。 这时,她被原振侠扯着头发,脸被推向上,口唇上还沾满了鲜红的血。当原振侠扬起手掌要劈向她如此美丽的脸蛋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根本没有一丝爱怜之意,而就在他的手掌将要落下去之际,玛仙整个人忽然靠了过来,身子对身子,贴住了原振侠。 原振侠立即感到了一阵无比柔软香腻,玛仙的身子,柔软得像可以任意变形一样,紧贴着他的每一部分,虽然,隔着衣服,可是那种奇妙之极的感觉,却也令得他的左手在掌沿快碰到她的鼻尖时,陡然停了下来,而且,抓住她的头发的右手,也不由自主松了开来。 玛仙并没有立时后退,反倒更紧贴了原振侠一下,在原振侠有近乎窒息的感觉时,她才翩然后退,退开了两步,站在原振侠的面前,带着微笑,伸出舌头来,舔着她唇上的和口角边的鲜血,那景像之妖异诡异,令得原振侠全然忘记了肩头上的疼痛,而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玛仙舔干净了口角的鲜血后,笑得更甚,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你可以得回报,我不能先把你可以得到的代价告诉你,因为如果你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就会愿意被我吸血。” 原振侠想说什么,可是颤抖的双唇却使他张大了口,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发出了一阵愤怒的低吼声。 玛仙又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你可以得到的代价,是……可以得到我!” 玛仙现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你都会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除了你以外,我不能再有任何其他的男人,不然,巫术的力量就会消失,我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原振侠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头昏脑涨,他只是不断地叫:“不要你,我根本不要你!” 陶启泉在这时奔过来,大声说:“原医生,你没有结婚,玛仙配你,真是太好了!” 原振侠怒吼一声,一手把陶启泉推得跌倒在地,又立时挥手重重打了玛仙一掌,玛仙俏嫩的脸上立时现出了五个红指印。 然后,他再次叫:“我不要你,我不会要一个女巫!” 玛仙十分冷静:“是的,我是一个女巫,不但是女巫,而且是巫术王国中的女王!达伊安大巫师说过,我是一个天生有巫术力量的人,只要知道运用的方法,我就会成为巫术王国的女王。他也说过,他向我施术,有一半也是由于我自己的力量,所以才能成功!” 陶启泉这时已被吓呆了,玛仙甚至不去碰一下她捱了打的脸颊,她在继续说道:“你可以打我,踢我,不论怎样虐待我,我都不会反抗,困为你将是我唯一的男人,你可以随便将我怎样,这是巫术发生力量的程序之一,我喜欢现在的样子,不喜欢以前的样子,所以我也不会破坏巫术的程序。” 原振侠木立着,心中不住苦笑,他曾在意念之中兴起过对玛仙的难以遏制的幻想,如果在那时候,变得如此美丽的玛仙在他面前说“你随便把我怎样都可以”,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再简单也没有了。 可是现在,原振侠只是苦笑,他自己明明知道,玛仙是巫术王国的女王,他对玛仙的幻想已经降到了零点,自然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了。 玛仙在说完之后,指着他的肩头:“伤口总要扎一扎吧。” 原振侠声音苦涩:“我肩头也会长出一大堆肉瘤出来?” 玛仙摇头:“不会,肉瘤转移到了桑雅的身上,骨头的畸形,转移到了……阿财的右臂上,你在伤口痊愈后,甚至连疤都不会留下来,你可以得到我,要不要,是你的事,不论何时,qǐsǔü你要,我都是你的!” 原振侠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真上太不公平了,心甘情愿被你吸血的人,得到的是悲惨,而我根本不愿意,却可以得到你!” 玛仙淡淡一笑:“世事往往是这样,,不是吗?” 陶启泉又小心地走过去,陪着笑脸:“对,先进去扎好伤口再说,别的事,慢慢再商量也不迟,可以慢慢商量。” 原振侠想告诉他,那又不是做生意,有什么好商量的,可是他却懒得开口,他向屋中走去,陶启泉和玛仙,跟在后面。 原振侠听到陶启泉在说:“唉,原医生一掌就劈死了一只,另外一只怕也活不长了,唉,再要找一对那么好的犬,怕找不到了!” 原振侠这才注意到,一只犬软瘫在地上,另外一只在绕着死狗不住地打转,那么凶恶庞大的身体,这时看来,竟像是充满了哀伤,自它的喉际不住发出一种接近呜咽的声音来。 玛仙也叹了一声:“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死亡,那是连巫术的力量也无法挽回的,巫术能令活变死,却无法令死变活,另外一只活着既痛苦,不如死了。” 玛仙的动作又快又轻柔,替原振侠包扎着伤口,原振侠偏着头,不和她的目光接触,但是心中却有点感叹,因为这时的玛仙,非但不像是女巫,反倒柔顺得有点像是女奴。 一等到伤口包扎好了,原振侠决定离去,在他离去之前,他道:“如果桑雅和阿财的情形太坏,你能不能运用你的力量,使他们有所改变?” 玛仙低下了头,可以看到她的长睫毛在闪动,一个形如鬼怪的脸容,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竟会变得如此之彻底,这实在是令人心悸的。 过了一会儿,玛仙才道:“不能,事实上,我已向他们说得十分明白,他们完全是自愿的……桑雅来的时候,我脸的上半部已开始变化,他在我额上吻了一下,就说他觉得从此之后,他不会再想任何女性,阿财的情形,也是一样。” 原振侠闷哼一声:“令得他们两个对你有如此的迷恋,是你所施展的巫术的力量。” 玛仙皱了眉,神情像是很受委屈:“我早已说过了,那不能怪我的,凡是美好的东西,对人都有一定的吸引力,不能六是巫术的力量,自然。大巫师使我的这种能力加强____”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忽然展颜微笑,看来动人至极:“我想,你也想过我,对不对?因为你也看到了美丽的身体。” 原振侠坦然道:“是,但是我却是与这种意念作战,到现在,已完全克服了,我知道这种意念不是我的本意,是一种外来的神秘力量对我脑部活动的侵袭,是种巫术的力量。” 玛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大巫师说我必须吮吸三个男人的血之际,我知道找两个愿意的太容易,找一个不愿意的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你却天生有抗拒巫术力量的能力,还是我的大不幸!” 原振侠用充满讽刺的语调反问:“不幸?” 玛仙抬头,望着天花板,缓缓道:“是的,由于你必须是我唯一的男人,而你又一点也没有要我的意思,那就是说我的一生之中,再也不能有男女之间的情爱了,这是心灵上的大缺陷!” 原振侠听得玛仙在这样说的时候,声音之中,充满了哀伤,那种淡淡的、仿佛平静的语调,支阿以叫人感到她心中的哀伤是如何之甚。 原振侠只是叹了一声:“小姐,你未免太贪心了。” 玛仙忽然换上了一副调皮的神情,看着他:“怎么能怪我?人人都是贪心的,何况我还是一个女巫!” 她一点不讳言自己是女巫,而且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实在是极其可爱的。 陶启泉在这时,忍不住道:“原医生,你看看,玛仙有什么不好,她简直如天仙下凡一样,你又必然是她生命中的唯一异性,她还有我这个监护人,我会使你们的婚礼轰动世界____” 原振侠这一次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但笑得弯下腰,而且也笑出了眼泪。 陶启泉有点恼怒:“有什么好笑,我讲得不对吗?” 原振侠陡然止住了笑声,连声道“对,你讲得太对了,只是除了一点,我对她___”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伸手向玛仙指去,本来,他是想说:“只是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绝不会要一个女巫做妻子的。”但是,当他指向玛仙之际,自然而然向玛仙望了过去,当他一看到玛仙这时的情形之际,他陡然住了口,再也说不下去。 奇)绝不是他一看到玛仙就改变了心意,而是他觉得不应该再说这种话。 书)当他望向玛仙的时候,玛仙也正在望着他,一双明眸中,有着深邃无比的情意。 网)这种眼神,无法不令原振侠吃惊。 玛仙还轻咬着下唇,雪白的牙齿,衬着红的唇,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幽怨,使得心肠再硬的人也不忍心去伤害她,而原振侠根本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 原振侠呆了一呆,叹了一声:“玛仙,巫术如果使我成为你生命中唯一的异性的话,那并不代表你真正喜欢我,是不是?我只是你的唯一的选择而已!” 在知道了巫术的程序,包括吮吸鲜血这种妖异的行为在内之后,原振侠在感情上,对玛仙就开始起了厌恶的感觉,尤其在被她利用了的时候,也吸了他的鲜血,他的厌恶程度更甚,这时他这样问,已经算是最最理性的了。 玛仙听了之后,淡然一笑,在她的笑容之中,有着极度的无可奈何,可是她的神情,是瞬息万变的,突然之间,她的笑容又变得十分活跃,而且大有调侃的意味在内:“你说得是,我的情形,就像是中国古代的女性一样,在古代的婚姻制度之下,嫁给了一个根本无从选择的人,她在注定要成为这个人的妻子,一生都不能改变这个命运。在这种情形下,她除了使自己去爱丈夫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玛仙的话,听来像是在说理,又像是在说笑,连她的神情看来也不是认真的,可是原振侠却听得暗暗心惊,他从玛仙眼神中看出来,她是认真的! 她用了中国古代的女性为例子,无非是想说明,她必须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纠缠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别无选择。 这其中,心理上可能还牵涉到了她女性的自尊____一个美女的自尊,她有着使任何人迷恋的条件,如果竟然无法使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对她着迷,那对她,自然是难以挽救的打击。 原振侠怔怔地看着她,在她似笑非笑、俏媚动人的脸容上,原振侠仿佛看到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吐丝结网,它不慌不忙的,只是不断地吐着丝,它的目标是一只正在飞离它的昆虫,可是它却那么耐心认真地结着网,因为它有信心,这只昆虫,总有一天会飞扑着投进它所编织的那张网之中的。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焦躁,他知道,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在等着自己,这些麻烦,一定来自这个超级女巫____俏美绝伦的玛仙。 陶启泉在一旁边却没有看透原振侠和玛仙两人的心意,他道:“是啊,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以慢慢来。” 原振侠不禁苦笑,巫术王国的女王已经下了决心要俘虏他,看他能反抗多久,或者说,逃亡多久吧! 他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不吸我的血____” 玛仙道:“你刚才说中了,我的样子只能维持二址四小时,就会变成原形,而且,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其实你如果求我,我会……答应你的。” 玛仙格格娇笑了起来:“你真糊涂了,如果你答应,你的血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要的是一个不愿意给我吸血的人的血。” 原振侠真的有点糊涂,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在巫术的天地之中,有一些行为,看来一点道理也没有,但是却非十足照做不可,一点也不容许有任何差错,比如说玛仙的情形,同样是一个人的血,可是那个人愿意不愿意,却是极其重要的关键。 这是不是说明了,人在情绪有变化的时候,血液的成分起变化?自然,这种变化可能微弱至极,微弱到任何现有科学仪器都检查不出来,但是却已足以构成在巫术力量上的大不相同? 原振侠这时,自然只好作这样的设想,进一步的情形如何,只怕要留待古托创办的“巫术研究所”去作深入的研究。 原振侠在发怔,怔呆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向门口走去,他感觉到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跟了出来,他才想开口叫玛仙不必跟上来,玛仙已然道:“客人走了,主人礼貌上总要送到门口的。” 原振侠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到了门口,他才发现自己没有驾车来,但在他略一犹豫之际,已经听到玛仙在吩咐司机:“请送原医生走,然后回来接陶叔叔,我和他好久不见了,有些话要说。” 那司机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看来是十分忠实可靠的,这时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玛仙,神情惊讶莫名,发出“啊啊”的声音:“玛仙小姐,你一直蒙着脸,还以为你脸上有点破相,谁知道,啧啧,你那么美丽,真是,老蒙着脸干什么?” 玛仙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原振侠则苦笑了一下,准备上车,在他将在上车的时候,玛仙忽然叫住了他,却又低头,半晌不出声。 原振侠也不催促她____一个那么美丽的少女,叫住了一个异性,却又低着头不在,只是用足尖在地上画着圈子,这种神情,无论如何都是很动人的。 过了一会儿,玛仙才道:“我和达伊安大巫师有协议,要去做他的学生,由他传授有关巫术的一切。” 原振侠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玛仙抬起头来,明辙的眼睛闪耀着深情:“我有天生的巫术的力量,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摇头:“我不知道,如果说巫术力量是由人的精神意志所推动的,那么,或许你的脑部结构与众不同,精神意志力特别旺盛之故。” 玛仙口唇震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显然是她想说什么而未曾说出来,又呆了一呆之后,她才道:“巫术是一种力量,看你怎么运用,不一这是运用在邪恶的。” 原振侠笑了起来:“是,好心的女巫,可是我看不出两个男人为你作出了牺牲,有什么善良的成分!” 玛仙一点也不以为原振侠是讽刺她,反倒神情十分惋惜地摇头:“真可惜,原来你不懂什么叫爱情,我以为你应该懂的。” 这两句听来轻描淡写的话,却正好触及了原振侠感情上的弱点和伤痛处,刹那间,他有血向上涌的感觉,他急急为自己辨解:“他们不是爱你,是受了巫术力量的影响对你迷恋,他们是受害者!” 玛仙笑了一下:“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不懂,爱情当然是迷恋的,而在爱情之中,谁又是得益者呢?你觉得他们是受害者,可是他们心中想些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的?” 原振侠知道自己绝不是拙于辞令的人,可是这时,在玛仙轻柔动听的语音之下,他却像是每说一各项话都受制于对方一样。 他只好“哼”的一声:“所以我才急着要赶回去,问问他们!” 玛仙点点头:“让你知道他们的心情也是好的,免得你以为我是一个邪恶的女巫,一到了晚上就变成蝙蝠,到处去吸人的血。”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连挥动手臂,作蝙蝠的飞行之状,看来十分可爱有趣。 原振侠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利手向她一氟:“你的确吸了人的血。” 玛仙的动作十分快,原振侠才伸手向她一指,她陡然张开了口,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已经将原振侠的指尖轻轻咬住。 她的动作极突然,原振侠根本来不及缩回手,可是就算他一时之间缩不回手来,玛仙根本不是用力咬他,而只是轻轻在咬住了他,他是完全可以在被咬住了之后抽回来的。 可是,原振侠在那一霎间,却整个人都僵呆了,他觉得有一股电流似的力量,倏然之间,自他被咬的指尖传了全身,那种感觉,并非令得他僵硬麻木,而是令得他有种难以形容的软洋洋的舒适之感,根本从意念上就一动都不愿动! 他任由玛仙咬着指尖,他向玛仙看去,玛仙的一双妙目之中,蕴含着浓腻得化不开的笑意,在她乌黑的眸子之中,这种笑意,正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正在一圈圈向外扩展,扩展向无穷无尽的领域;而在涟漪之下的水,也像是两个极深深极澄澈的水潭一样。 原振侠仿佛自己已经投身在这个深水潭中一样,而当他投身入潭之后,涟漪变成了漩涡,一种有巨大牵引力量的漩涡,把他扯向潭底。 在一开始之际,他还是软洋洋地,一点也不想有什么反抗,然后,在突然之间,他开始挣扎的时候,水潭之中,水花翻腾,水声隆隆,漩涡的力量几乎把他整个的身心一起绞碎。 然而,他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挣扎起了作用,他不再向下沉,而且还向上升起来,升出了急速旋转着的水潭,他又看到了那一双动人的妙目,根本没有什么水潭,也没有什么漩涡,他略定了定神,轻轻把手指缩了回来,吁了一口气。 原振侠沉声道:“别玩什么花样了!” 玛仙俏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放弃吗?我不会,现在,你的意念力比我强,将来,我会比你强。” 原振侠由衷地、喃喃地道:“放过我吧,我是一个意念力量薄弱的人。” 原振侠自然是对他感情生活上体验有感而发的,但玛仙却不相信似地扬了扬眉。 玛仙一面扬着眉,一面软语相求:“看来我们还有说不完的话,可要我送你一程?” 原振侠硬起心肠道:“不必了,我带给你好运已经够多了,不是我,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达伊安大巫师。” 玛仙笑得极迷人:“我又没有说不感谢你,都感激得以身相许了,可是你又不要,那有什么办法。” 原振侠又一次被玛仙的语锋逼得说不出话来,一咬牙,转身走进了车厢,当车门息动关上之际,他听到了玛仙的一阵笑声。 玛仙不是发出幽叹声,而是发出十分轻松的笑声,这更令得原振侠怵然,这表示她十分的信心,不怕她的猎物不到手,她一点也不担忧这一点。 当他惘然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司机的声音传来:“原医生,到哪里?” 原振侠想了一想:“回医院去。” 在回医院的路上,原振侠思绪极乱,自己将要成为猎物的感觉愈浓,他甚至盼望玛仙跟达伊安大巫师去学巫术,最好学上十年八载,那么,在这段时间之中,他至少不必提防什么了。 当他下车,走进医院的建筑物时,就听得院长响亮的声音从院长室传出来:“欠这个年轻人在捣什么鬼?辞职?你才来多久?” 接着,便是桑雅医生的声音:“真对不起,可是我必须辞职,我会推荐更好的整形外科医生给医院。” 原振侠听到这里,忍不住敲了一下门,推门进去,看到院长神情十分恼怒,但桑雅却有一份出奇的平静。 一看到原振侠,桑雅就说:“院长,原医生可以证明我有非辞职不可的理由!” 院长立即向原振侠望来,而且桑雅的神情如此坚决,看来是无可挽回的了,所以他噗了点头:“是,他有非辞职不可的理由。” 院长气恼地挥着手:“去!去!” 桑雅十分有礼:“谢谢院长。” 他说着,向原振侠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了出来,当他们关上门的时候,还听到院长重重拍桌子的声音,原振侠吐了吐舌头,向桑雅望去,桑雅的目光空洞而茫然,一声不出,一直到他们一起走进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他才道:“原,真是巫术的力量,我…… 没有法子得到她,没有法子!“ 桑雅的那两句话,语音平淡至极,可是语调之中,那种深切的悲哀,却使人不寒而怵。 原振侠忙道:“我们所爱的而又得不到,太多了!我自己在感情上又何尝不然?” 桑雅长叹了一声:“我知道我无法再工作了,我心神恍惚得厉害,再拿手术刀,一定会闯祸,所以非辞职不可,唉!” 原振侠关切地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桑雅发了一下怔:“在法国南部,我有一个小农庄,到那里去静养一个时期再说…… 你上次提及有一个什么巫术研究院?“ 原振侠点头,把那个“研究院”的情形说了一遍。 桑雅道:“我可能会去参加____”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我想我有这个资格。” 原振侠怔一怔:“据我所知,玛仙也必然会在那个研究院。” 桑雅双手按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听着原振侠的话,他甚至眉毛也不抬一下,仍然用那种平静的声音:“我已经完全想通了,绝望了之后,迷恋升华到另一个境界____”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是你介绍我看的一部小说,其中写一个疾情男人,默默地躲在所爱恋女性身边几十年,一共只对他所爱的人讲了二十三句话,别人看来,他凄苦无比,但是他自己的心中却甜蜜之甚,一切,全是心甘情愿的,全是自己选择的!” 原振侠“哦哦”地应着,讲不出话来,桑雅举的例子,是金庸小说《鹿鼎记》中的情节:美刀王胡逸迷恋陈圆圆,于是放弃了一切,只求每天看到她几眼就心满意足了,能讲上一句话,那更是意外之喜了,看来,桑雅对玛仙,也是一样。 迷恋到了如此深切的地步,是甜是苦,也只有当局者自己知道,旁边人不论表示什么意见,都是多余的,只要当局者心甘情愿,什么样的行为都是正常的。 看来,桑雅的心境比他自己更少烦恼,原振侠自觉得不必再劝什么了,他想一想:“是的,你曾亲身体验过巫术奇异力量,大可以用你的专业知识去准备进一步研究,这个研究所创办人古托和我很熟,我想决无问题。” 桑雅淡然一笑:“明天我就离开,很高兴认识你。” 原振侠心中感慨至极,自然,他所感慨的是人的命运实在太奇妙不可测了。 短短几天之中,发生在桑雅身上的命运变化、阿财的变化、玛仙的变化,都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而在这变化发生之前,任意你如何设想,也无法设想得出来。 桑雅挥着手,看来,十分满意地走出去。 原振侠发了一会儿怔,门就被推开,阿财垂着头走了进来,他的右臂仍然向下掉着,一进来就苦笑了一下:“那位先生,看来和我一样,她那么美丽,唉,世上真没有什么男人配得上他____” 阿财讲到这里,忽然盯着原振侠:“原医生,你倒还差不多……” 原振侠怒道:“你胡说什么?” 阿财不敢再说什么,指着自己的手臂:“她说她不会忘记我,说我帮过她的忙,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过,她对我真好!”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玛仙不会忘记阿财?玛仙的口中,阿财只不过是“那个什么阿财” 而已!他自然没有将所想的说出来,只是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臂,看有什么办法好想。” 谁知道阿财一听,立即向后退去,连声道:“不!不!我的手臂变得很难看,动作也不太灵,不过我喜欢这样,不要你想办法!” 原振侠现出询问的神情来,阿财道:“这样可以叫我无时无刻不想起她,如果再能帮她的话,再坏一条手臂,也不算什么!” 原振侠挥了一下手,他知道,教育程度、生活背景尽管各有不同,但是一旦在爱情上痴迷起来,却全是一样的。 阿财又道:“我回后鲁村去了,以后怕很少机会出来,你多照看大发一些。” 当阿财默然离开之后,反倒使原振侠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傍晚,当他神思恍惚回到了住所之际,发现沙发上有着一件浅紫色女装外衣,而内衣饰物,一直通过房间,散落在浴室门口,浴室之中,则有水声传来。 原振侠在床上斜躺了下来,他知道在浴室中的是海棠,他突然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陡然跳了起来,就在这时,海棠打开浴室的门,裹着毛巾走了出来,原振侠立即冲了过去,把她紧搂在怀中,海棠全然没有问什么,只是十分柔顺地,尽量贴着他。 在黑暗之中,原振侠和海棠都不出声,原振侠想转身去开灯,却被海棠紧抱着,不让他动。 又过了好一会,海棠才道:“一次任务之后又一次任务,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为止。”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这次任务完成了?” 海棠“唔”的一声:“出奇的顺利,见到了陶启泉,他也答应和高层人士会面…… 还有,陶启泉身边有一个极美丽的少女,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少女,不知道是什么人?“ 原振侠喃喃地道:“是一个女巫。” 海棠睁大了眼睛,即使在黑暗之中,她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充满了讶异的神色。 原振侠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只是重复了刚才的话:“是一个女巫。”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原振侠拿起电话,他听到了个他敬仰的声音:“原医生? 我是____“ 那边报了名字,原振侠不由自主坐起身来,就是那位先生,介绍陶启泉来见他的。 海棠也听到了那位先生的名字,她也坐了起来,头靠在原振侠的肩上。 原振侠答应着,那先生道:“陶先生和玛仙在我这里,你可有兴趣过来谈谈?我有一点不同的见解____” 原振侠道:“我立即来,但……如果我带一个朋友来____” 海棠在原振侠的耳际,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不去,我也该去报到了。” 原振侠忙道:“不,我还是一个人来。” 当他们一起走出门口时,他们互望了一眼,海棠有点凄然地笑了一下:“我很快乐,也很满足,真的!” 原振侠干笑了一下:“这样讲是什么意思?夜行人吹口哨,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害怕,而其实心中正怕得要死?” 海棠有点答非所问:“谁知道?” 在电梯中,他们偎依在一起。走出了建筑物,抬头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海棠忽然吟了一句:“明日隔山岳!” 原振侠把脚边的一块小石子远远踢了开去,接口道:“世事两茫茫!” 两人相望了片刻,再没有说什么,就各自登上了车子。 当原振侠走进那位先生的书房之后,他那种惘然的神色还未曾全部消退,那位先生站起来迎接,原振侠先向那位先生的夫人行礼,美丽的夫人正以她一贯优雅的微笑表示欢迎,玛仙坐在她的身边,看来神情很正常,但是双眼之中,却孕满了调皮的笑意。 陶启泉也站了起来,大声道:“原医生,如果我请主人夫妇做媒人,那总可以了吧?” 书房中几个人的目光,一霎间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原振侠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这样的场面,陶启泉这样说,自然一切发生的事,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不免令他有相当的尴尬,但他同时也有足够的镇定来应付这样的场面。 他淡然微笑:“当然可以____” 在陶启泉面露喜容、那位先生夫人面露讶异之色、玛仙现出不信的神情之际,原振侠已不容任何人插口,立即道:“不过要有一条时光隧道,让我们回到三百年之前才行,在那年代,媒妁之言最有权威。” 那位先生立时哈哈大笑,夫人微笑着,陶启泉神情尴尬,玛仙则轻轻鼓着掌,埋怨陶启泉:“陶叔叔,求求你别再叫我出丑了。” 原振侠接过了递给他的酒杯,呷了一口:“听说有不同的意见?” 那位先生点头:“倒不是全是巫术上的,我的观点和你相同,巫术是精神力量通过特殊方法得到的一种发挥,而玛仙的精神力量,显然有异常人。” 原振侠缓缓旋转着酒杯,透过酒杯,他也可以看到玛仙的俏脸。他点头,表示同意。 那位先生又道:“她的智慧极高,精神力量异于常人,而勒曼医院的医生,又无法用她的细胞作无性繁殖的培育,她的头发是深蓝色的,她原来的样子如此可怕,而通过巫术的力量之后,却又奇迹般地变得如此美丽,医生,一个人头骨的畸形,几乎必然影响脑部的发育,何以她的智慧还超过常人,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他一口气说着,原振侠用心听着,然后小心地反问:“你的意思是____” 夫人轻拍着在一旁的玛仙的手背,用一种忍不住发笑的神道:“他的意思是,玛仙不是地球人!” 那位先生一挥手:“没有什么好笑,这个可能性极大。” 夫人道:“别忘记,陶先生发现好怕时候,她只是一个婴儿。” 那位先生怔了一怔:“外星人的弃婴,又有何不可!” 原振侠也笑了起来。那位先生有时候坚持已见起来,态度相当令人吃惊。也委婉道:“好像没有什么道理吧!外星人为什么要遗弃他们的婴儿?” 那位先生反应十分快:“自然困为她长得丑。” 夫人又轻笑了一下:“或许她原来的样子就是那种外星人的样子,现在的样子,是地球上第一美人,反倒成了丑的外星人了。” 玛仙望着:“夫人,你才是地球上第一美女。” 原振侠忍不住讽刺:“还没做成女巫,就已经这样子说话了。” 玛仙陡然扬起双手来,向着原振侠,手指急速转动着,作巫术施法之状,口中也煞有介事地在念着“咒语”。她的神情和动作,令得各人都被逗笑了起来。 但是原振侠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倒感到了十分的气恼。他知道,自己作为玛仙生命中唯一可以爱恋的男人,日后的烦恼不知有多少,现在玛仙是在向他闹玩笑似的作法,但以后,必然有她向自己真正施巫术的这一天。 他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起来,偏过头去,可是他身上的感觉仍告诉他,玛仙的视线正紧盯在他的身上。 那位先生击了一掌:“别打岔,我又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外星人想培育出一个地球人一样的婴儿来,但是在培育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没有成功,所以他们就放弃了,这是玛仙成为弃婴的由来。” 大家都不出声,因为这种想像,实在想像力太丰富了。 那位先生又道:“外星人在培育婴孩之初,必须使这个婴孩智力过人,精神力量过人,他们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使是一个婴孩,玛仙也运用她的精神影响力量,使陶先生在纸盒堆中把她找出来。” 玛仙微笑道:“可惜陶叔叔那时没有留意再找一下,不然,说不定可以发现我的外星培育者留下的书信。” 原振侠早就领教过玛仙词锋的锐利,这时,连那位先生也有点发窘,原振侠不敢看他,怕增加他的窘意。 而陶启泉在这时却突然道:“我怎么没有找过?当然找过,而且找到了一张照片____这件事,我没有对人说起过,而我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 事情突然有了这样的变化,自然出人意料之外,当陶启泉打开皮夹,取出那张照片,放在桌上之际,人人都不禁“啊”的一声,小小的照片上,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性,和如今玛仙的容颜一模一样! 那位先生首先叫了起来:“看!这就是她原来要被培育出来的样子。看,现在她只是回复了她应有的样子,巫术的力量使她回复原来的样子,而不是彻底改造了她的样子,只不过纠正了培育过程中的错误。 夫人温柔地持相反意见:“更有可能,那是玛仙母亲的相片,告诉发现弃婴的人____婴孩的母亲是一个美人,婴孩将来,会有希望变美。” 陶启泉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想,所以一直把这张相片带在身边,希望找到这个女人,可是多年,明查暗访____” 那位先生接过口去:“当然不会有结果,这张照片根本是一个图样,是外星人要依据来培育出一个人来的图样,而他们失败之后,却由巫术来补足了,原振侠你意见怎样?” 原振侠苦笑:“我没有意见,只知道自此忽然多了一个通天女巫!” 玛仙笑道:“且看仙姑大展神通,把小妖收服。” 原振侠只好继续苦笑。 玛仙的来历究竟如何,自然只好在种种假设之中作推测,不会有什么结论,那位先生和夫人,也似乎并不反对玛仙去做女巫。 当原振侠先行告退时,天色已经微明了,那位先生送他出来,拍着他的肩头:“别耽心,就算巫术有灵,我看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原振侠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惘然地想起了玛仙的一句话:“在感情的领域中,有什么得失之分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